“我想,若是安全起见,我这个身份还是不行,万一日后你有政敌,把此事翻出来说。不若我们把真相告诉老夫人,再对外说蓁哥儿得了急病,死了,你再给我按个什么身份……”
“你……走吧。”三个字,从上方传来,声音虽轻,却清清楚楚的。
第70章 决裂
顾蓁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腰背挺得笔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问道:“你……你说什么?”
段景思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我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你……明明你以前说……”
段景思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在金陵的时候,我昏了头了,此番冷静下来细想,老夫人说得有理,确实我俩不合适。”
他顿了一顿,又轻描淡写地道:“如今又传出这等事来,我并不想耽误了我的功名。”
顾蓁心中一凛,如有人在她心中狠狠敲了一锤,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段景思别过头去,好像看不见痴痴傻傻的她一般,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他方才来时随手放在了那里,也没注意过,现下掀开包袱皮儿,却见是一大堆银子。
“你今天便走,也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女儿身,这样也不会耽误了以后的名声。”段景思说完,好似要逃开一样,便往门边走。
同进来时一样,他的身子逆着光,顾蓁费力抬眼看去,只觉得他穿着的天青色的袍子十分刺眼。
“那……”顾蓁薄唇轻颤,喑哑着嗓子,终于说出来,“那你不该来招惹我,我原也没想过跟你再回松园。”
段景思推门的动作顿了一顿,春风透过破落了门户钻进来,把他微凉的手吹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一夜风卷残花,该走的人走了,松园重回宁静。
风篁轩,段景思推门进去。小西屋空荡荡的,她的东西尽皆不见了。纵使有没被带走,也被李嬷嬷收拾走了。
王氏自被段景纯厌弃,从没有老实过,通过各种方式打探段景思、顾蓁二人在云岭书院的消息。
直至史唯的事情爆出来,王氏才觉机会来了,将消息传出去,到处煽风点火,闹得沸反盈天。
他们松园里的人自要善后,而这善后的方式便是,抹去她存在的痕迹。
段景思在小竹床上坐下,“嘎吱嘎吱”地乱响,竹床似乎是承受不起他的重量,摇摇晃晃的。
他深深蹙起了眉,以前住在这儿的时候,从未想过她住的这个屋子这样破、这个床这般小。
他轻抚竹床床头,脑中浮现出她在这里的模样。依她的性子,定然不会安分,一会儿睡在这头,一会儿歪到那头去。
正是想着,忽的手下一硌,竹竿之上似是刻了什么东西。他抬眼一看,一个小小的“蓁”字,大约是她练字初期,用那把小刻刀刻的吧,歪歪扭扭的,甚是丑陋。
段景思嘴角浮起浅浅一丝笑意。把名字刻在这里,是想在松园一辈子住下去吗?原来,你比我更早有这份儿心。
他慢慢摩挲过去,脑海中想象她咬着嘴唇卖力刻字的样子——若不用力,怎会有这样深深的刻痕?
蓁,草木茂盛、荆棘丛生之貌。
“我身处风刀霜剑、千难万险之中,不得已如此为之。我的蓁儿,亦不是娇滴滴的小姐,纵然在高崖绝险,也能在泥泞中挣扎一条路出来,长得蓬蓬勃勃。”
*
段景纯知晓了段景思的处理方式之时,该走的人已经走了。
彼时,段景思跪于正厅祖父牌位之前,壁上悬挂着一幅《段太傅大人像》,这是祖父晚年的画像,虽然须发尽白,眉眼之间却丝毫无衰老颓然,满是巍巍乎浩然正气。
段景纯一脚踢开门,轻哼一声:“段景思,果然你还是那般冷酷无情。蓁哥儿哪里对不起你了,便是……便是他与你有那种不伦之情,你也不必绝情至斯。”
段景纯最为厌恶世间这些虚假礼法,也最是厌恶为这些陈词滥调磨灭真情的人。
段景思面色平静,心中却犹如滴血。
“是我对不起她。”
也罢,让她恨我一时,总好过放她在这人言可畏、风刀霜剑之中。
“那你为何要这样?为何?为了这些狗屁功名利禄吗?”段景纯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段景思站起身来,掸掸衣衫上的尘土,一夜正跪已使他膝盖酸软。但他丝毫不在意,关上了门窗。
“景纯,我走了一条万分凶险的路,今天告诉你一切,是因为,你也要走上。”
段景思将事情说了,更给一一看了朝中诸人的画像。
段景纯挑了挑眉毛,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他以前只顾着与段景思闹脾气,后来二人关系缓和,他也只在些有趣的事情上花心思,从未想过,段景思一人承担了如此之多。
段景思一幅一幅给他解说朝中人物,从太子党的姚家、赵王到宋太师一家、云岭书院的各方势力。
在记忆上,段景纯比段景思更擅长些,他不过只说了一遍,段景纯已然记了个周全。
看到其中一幅画像时,段景纯却是脸色变了变:“你说她是谁?”
“宋太师长孙女宋兰沚。”
段景思自然知道宋兰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