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满脸黑线:这什么跟什么,都怪自己一时忘了身份,乱送东西。
那边有勾栏班子正在表演杂耍,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花脸小厮站在高处,蓦的朝着天空喷出一堆火来。围观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待反应过来,又连连拍手称奇。
趁着人多杂乱,梁皖凑近顾蓁耳边,他以扇掩面,低声道:“今早上,外面的人给我送信说,杨华威逼良家妇女的证据确凿,被下了狱。”
顾蓁先是一怔,接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喜悦:“真的?”
梁皖闲闲摇扇:“绝无虚言,证据确凿,多半是杖刑后再流放。”
顾蓁忽的放声大笑。这个淫-棍,也有今天。然而笑着笑着,她忽的敛了声:“你怎知杨华与我有仇?”
“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知道。”梁皖随意地道,然在顾蓁心中却是暖暖的,宛若青涩的小胡桃骤然被砸开,香气一点点沁出,溢得满心满肺。
回到客栈,屋里不见段景思,净房里水声哗哗,应是在洗澡。窗台上一封信被吹到了地上,信纸微微卷动,远远看去,满篇潇洒飘逸、笔走龙蛇,应是段景纯的笔迹。
然而,有了上回松园的教训,也估计这桃花坳的处处神秘,她从来小心翼翼,生怕知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儿。她不会去动这信,又不敢真让风吹走了,便远远地望着,看着风一点点卷起信纸的边缘。
良久,段景思洗了澡出来,穿一身雪白中衣,正用巾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发什么傻,去捡起来,是景纯的家信。”
“不是云岭书院不让传信吗?”她自己写给表姑的信还压了一枕头呢。
“这信是宋二姑娘特意差人送来的,我也觉得奇怪,以为有什么大事,好在是好事。”他微微勾起唇角,略笑了笑。
顾蓁弯腰捡起来,瞟了一眼,忽的像接了烫手山芋一样。纵然写了一满篇,顾蓁还是一眼看清了那两个字: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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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像蓁儿一样,用爽朗的个性对待每一天!
第50章 流泪
“景思吾兄,松园一切均安,勿念……有一喜事,兄行前嘱之杨华事,赖兄之证据确凿,大人新判:杖刑二十,流一千里。天理昭昭不可诬,必不使这等淫邪恶人,为害世间……”
段景思离开后这段日子以来,王梅偃旗息鼓,再也掀不起浪来,段景纯搬回松园,支撑家业、照顾柳氏,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了之前段景思的辛苦。二人关系缓和了不少,是以段景纯能听从段景思的安排。
然而顾蓁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两兄弟的关系之上了,心头掀滔天巨浪,声音有些颤抖:“杨华被抓,是您……您搜集的证据?”
她尚未说完,有意跟她作对似的,一根雪白的巾子忽的被扔在她脸上。段景思坐在椅子上,闭着眼,随意地道:“过来帮我擦擦头发。”
在他说话之前,顾蓁下意识的,就势用巾子擦了擦眼泪,也来不及讲究,站在男人身后,用这巾子就包住了他的头发。
“怎么,你也认识他?”今日段景思声音里带了一丝慵懒,似乎是完成一件大事后的松懈。
实则,不止是杨华的事告一段落,宋太师在桃花坳的计划,也几乎完成了,他们不日就将回云岭书院。
顾蓁用巾子轻轻搓着他的头发,手上又轻又稳,心里却是乱如麻团:“不认识,只是听说他这人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坏了很多女子,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把证据搜集好。去年夏天,我在河边遇到了个姑娘――唔,大概和你差不多高――也险些被他害了。”
顾蓁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心里痒酥酥的,似在被人撩拨一般。难得的一次,是他说她听。
自去年除夕后,段景思多方打探,虽然搜到一些证据,却屡屡被县衙的高捕头――杨华的表兄阻挠,直到他们离开吴江,高、杨二人放松警惕,却被段景思留下的人逮个正着,如此才有段景纯的这封信。
时近五月,客栈外有一株石榴,正结了小小的花苞,一朵一朵的,红得似朝霞,也似顾蓁此刻激动的心。
顾蓁鼻子有些酸,心里相当复杂,既感激段景思的所作所为,又为自己隐瞒身份深深愧疚。一边擦一边想,她欠段景思的,大约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正在她伤春悲秋之际,又听前面的人道:“那夜之后,她便失踪了,她姑父也不知人去了哪儿。一个女子无依无靠的,会经历些什么?是不是都如你《玉蝴蝶》里面写的那样悲戚?”
顾蓁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略只是一停顿,就听他轻轻笑了一声,自嘲似的道:“怎么可能?跟个小夜叉似的,任谁吃了亏,她也吃不了亏。”
“夜……夜叉?”顾蓁心里又有些不忿,默默道,“我哪里有您说得那样凶悍,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在您的手下吃了亏,温顺得跟个小猫似的吗?
“什么?”段景思的耳力绝佳,纵然她只是小声嘟嘟囔囔了几句,他也听出了不对劲儿。
顾蓁吓得手一抖,抓着包了段景思头发的巾子,往后就是一扯。段景思疼得龇牙咧嘴,两眼一黑,斥道:“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那个……对不起……呃……”顾蓁支支吾吾的,瞥见了桌上的书信,便把事情往段景纯那边引,“我是太高兴太激动了,三爷和您的关系终于好了!”
段景思轻轻哼了哼,一脸的不以为意。
夜色沉沉,靛蓝色的苍穹之中,无数的星子点缀其间,正在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朦胧春夜,美景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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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要回云岭书院,一众的士子都欢呼雀跃得很。他们大多是富贵人家出身,原以为与富贵乡、温柔地的家中相比,云岭书院就够清苦的了,没料到还要在桃花坳这种地方受磋磨。如今时间到了,一个个的,脸上都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但若要说最开心的人,必是史唯了。
他从三天前就掰着指头开始数,什么时候能到书院。隔三差五的来问顾蓁,他们这个年纪的喜欢些什么东西,在济川大包小包地一股脑儿全买了。
不止有男孩子穿的鞋袜靴子、戴的帽子头巾,竟还有些女孩子用的珠花、耳坠。对后者,史唯越发地用心,全是细细挑过的当地有特色的,命掌柜的仔细擦干净了,精心包装在漂亮小盒子里。
等他出发时,马车比来时,装得满得多了,他几乎就要来挤顾蓁他们的马车了,所幸段景思面上冷得吓人,这才阻止了他。
回程的一路上,他都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是怕马儿走得慢了,就是挑车夫的刺儿,弄得赶车的中年汉子整日苦着一张脸。
几天以后,终于到了云岭山脚下,他又嫌弃大部队走得慢,要自行上山,被管事劝了回来。待他火急火燎地到了书院门口,便见方宴伸长脖子到处瞅着。
四处皆是回来的士子和他们的奴仆,也没哪个,像他俩这般急不可耐的。他们这番表情,已然引得一些人侧目了。
方宴一见到车队,便要往上冲,幸好顾蓁眼疾手快,在他冲到史唯那里去之前,一把拽住了他,笑嘻嘻地说:“宴哥儿,看来你想我想得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