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稀皮,好说你不听,非要去告,你他娘的多管什么闲事,老子扯烂你的嘴!”
“贼猢狲,大刁虫,你偷东西,还要作威作福,当主子都不在,云岭书院没人了不是?”
宋玉宁飞起一脚,踹开了门,冷声娇喝:“两个贱奴,当主子不在,闹翻天了不是?”
方才还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登时变了脸色,双双松了手,俯身跪下。一个是史唯的仆从方宴,一个却是青州钱六公子的仆人钱顺儿——钱公子也同宋太师去了桃花坳。
钱顺儿见来了两位主子,争先开口:“两位姑娘明鉴,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这人忽的把我拖进屋里,要抢我的东西,不信你看,他兜里揣着我家的玉珏。”
方宴气得发抖,竟然真的捧出个玉珏来:“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偷盗主子东西,在那林中私自交与厨房的伙夫,他在山下销了赃,再与你分成。让我撞见了,你还来打我!”
宋玉宁抡起鞭子,先一人来了一鞭:“主子还没问,你们说什么?还做起我们主来了?”
二人登时闭了嘴。方宴抿着唇,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宋兰沚握着玉珏仔细打量了一番,先问钱顺儿:“你说他抢你东西,是在哪里抢的?”
“就是在这门口,我从这儿路过,他从后边扑上来就抢。”
“也就是说,全程只有你们两个人?”
“正是。”方顺儿昂着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宋兰沚只略想了想,脸上涌起淡淡笑意,便有了结论。她单将方宴叫到屋里去,冲着宋玉宁点点头,那意思是:“剩下的交给你了。”
宋玉宁正闲得手痒,想找人打一顿来出气,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手上鞭子一顿东缠西绕的,便将钱顺儿捆着拖走了,还有些呼天抢地的哭喊声,远远地传来。
屋内,宋兰沚微笑得如和煦春风。“你不用怕,我有一些事情问你。”
方宴揩揩眼泪,有些解气,又有些疑惑,宋兰沚怎只问了两句就信了他。
“段公子家捎来了春衣——还有一封信,我正好路过,便送了过来。”她将信递给他,“你可知是谁写的?”
方宴是个机灵的,云岭书院有各士子的家世记载,宋兰沚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却来问他,自然是想了解些亲近人才知晓的东西。而这书院剩下的人里,只有他与段家的小奴蓁哥儿关系最好。
“当是段二爷的弟弟三爷段景纯吧。他名声虽不好,但蓁哥儿说,他厉害得很,且是个妙人儿,就往林子里一站,百鸟都围在他身边。”
“段——景——纯——”宋兰沚喃喃自语,捏着信笺,有些怔忪。直到方宴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二姑娘怎知钱顺儿在撒谎?”
“我才见过这采买人,他因买了鱼,身上有些鱼腥味,恰好这玉珏上也有。”宋兰沚淡淡地道,温柔得如同枝头上的坠落的樱花。
*
济川也栽了无数樱花,粉□□白的,微风一过,落如雪砌。梁皖站在樱花树下,有几分感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时光飞逝,转眼间他们已在桃花坳待足一个月了,如今已启程半日,到了济川了。
宋太师深知用人的道理,辛苦了一个月,回了云岭书院,又是紧张念书。今夜便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出来游玩。
街上好不热闹。济川比不得吴江府,节日之时高处台榭结饰,各人调香赏月,丝竹琴萧之声鼎沸,然却是另外一番质朴模样:闾里儿童、巷间小贩,连夜嬉闹、高声吆喝,吵嚷声一片,满是活色生香的市井之气。
一众纷然,史唯却丝毫不顾。只带着众人往前,直行到一处馄饨铺子边,方停,众人在板凳上坐下,史唯才道:“别看这店小,本公子这一月以来,吃遍这方圆百里地,就属这家馄饨最好吃!”
他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来过济川,何谈“吃遍”之说。众人知他胡说八道,也不拆穿。
卖馄饨的老婆婆端上两碗,虽则容颜衰朽、头发花白,穿的围裙、戴的袖套,却是雪白无瑕,没有一点油污,令食客添了好感。
几碗馄饨汤色清澈,面上浮动的油花,更兼碧绿葱花,甚是可爱,又香喷喷的。更绝妙的是,碗中映出了小小月亮。
史唯一边吃,一边啧啧自叹:“如何,我说的不错吧?!”方要撂下筷子,史唯眼睛尖,装模作样道:“那个姑娘是谁?怎的一直站在那里?”
顾蓁咧嘴一笑,兴致高了起来。“麦苗!”她赶紧招手让她过来。
麦苗今日穿了身深灰色的衣裙,表情颇为严肃,短短十几数日,似乎长大了不少。
“娘亲和叔叔在那边等我,我过来说几句话。”
前日顾蓁他们离开桃花坳之前,专程去见了李杏花一家,后者自然是感恩戴德,麦苗当时却没有多说什么。
麦苗将顾蓁叫至一边,抿了抿唇,脸有些红。
“麦苗,有什么你就说,别怕。”顾蓁抚住她的肩,亲昵地说。
麦苗咽了咽口水,咚的一下跪下了,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接着嗫嚅着说:“蓁哥哥,您救了我娘,我一辈子都念您的好。可是……”她飞快将个什么东西塞在顾蓁手里,又郑重鞠了一躬。
顾蓁展开手一看,是上次她送的桃花簪子。
在顾蓁反映过来之前,麦苗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梁皖一眼,下定决心,一口气奔出了巷子。
顾蓁不由自主地往前追撵了几步,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另一边看戏的史唯嘴快,笑得浪荡又肆意:“梁兄何时勾走了这小姑娘的魂儿的?”
他成日无事,在这里待得无聊,最喜欢探听谁家的八卦、成别人家的好事。
梁皖温润地笑了,揉揉眉心道:“不过是个小妹妹,前几日她来找顾蓁,路上让我遇上了,说了几句话。”
那日她来找顾蓁致谢,在路上却跌了一跤,站也站不起来,恰巧他路过,为她看了脚伤,又欲要护送她到去处。后来,竟然发现她要去的竟是他们留宿的地方,这才知道,这个小姑娘便是顾蓁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人儿。
那时候麦苗是红了面颊,含羞带臊的,但梁皖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并未放在心上。
史唯哈哈一笑:“这小姑娘年岁虽小,出身也差,可以后定是个能人,不说别的,比宋玉宁是好上好多倍。梁兄不若考虑考虑。”
梁皖将目光落向前方,巷子里空空漠漠的,略泛起了些淡淡的雾气,他声音低低的:“大约是不必了。”
顾蓁听见史唯大笑,才回过神来,也明白了原委。原来这小姑娘和段景思一样,以为自己送她簪子,是看上她了。而麦苗,对她顾蓁不感冒,倒似乎是看上了梁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