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只有那一眼,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会一直等你。”
来年三月,段景思放了公休假,众人回吴江府小住。
春日迟迟,新阳融融,云蓁头枕在段景思一双长腿上,晒着暖暖的太阳,闭眼一颗颗抛着豆子吃着。
段景思夹起一块虾仁,送到云蓁嘴边:“豆子别再抛了,小心噎着。”
云蓁偏头吃了,睁眼看,松园下方一片清丽,风景正好,笑吟吟道:“这可不就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吗?二爷,我们过上神仙日子啦。”
段景思笑着接口:“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摩诘居士这诗,说得可是吃素,看看你这儿?”
云蓁下意识往那块布上一觑:红烧大肘子、香酥烤鸭、清炒虾仁、豆腐泥鳅、狮子头、盐焗鸡。
若是虾仁里的点缀的几颗玉米、大肘子上配色的几根葱丝,也算菜的话,倒是有这两个素菜。
云蓁面色一红,今天说出来野餐,段景思说按着她爱吃的弄,没注意就全是荤菜了。
她撑着草地想坐起来,段景思却在她腋下一搂,轻松便将她提溜到了他腿上。
“怎么,生气了?”段景思笑着。
云蓁气呼呼,别过眼去:“是了,你们这些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口味也清雅得很。偏我们下里巴人爱吃肉的,带了浊气,不配吟诗。”
段景思见怀中人儿,粉面含娇,噘起的樱桃小唇上,阳光和着淡淡绯色流转。他心中一动,附身在她唇色轻轻一啄:“我也爱吃肉的,不过不是那些。譬如那拖煎阿满子、干巴子肉翻包着菜肉匾食饺、蛤蜊面[1]……”
云蓁先是一愣,脸色再一红,刚才的薄嗔早没了影儿,用力推着他的胸口,却低下头去:“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的。”
她害羞了,段景思心想,如吃了蜜一般。
“好吧,晚上再吃,”他长臂一拥,将云蓁捂在怀里,看她的小耳朵上也染了红,动手捏了捏,“先吃素的露葵羹,再吃肉,多换几种做法,昨夜没吃饱。”
“不要脸。”怀中的人扭股糖似的埋在他身上,有细密的声音传出,“二爷怎么越来越放浪形骸了。”
段景思咽了一下口水,费力凝了心神:“你再乱动,怕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放浪形骸了。”
云蓁身子一僵,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却被一双大手按住,听他说道:“我前日看南北朝史,有件事情离奇得很,你要不要听?”
怎么不要?前日,云蓁被书会催着写新话本,笔杆咬烂好几个,头发扯落一大把,憋不出来。每当这个时候,段景思总是又在哪本史书里,看了什么离奇的事。
她在段景思怀里,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是南北朝年间,诸国混战,在南边建了……”
树影婆娑,暗香浮动,山中观蓁,松园折葵,如此岁月悠悠,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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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三个菜出自《金瓶梅》,一般认为,有某方面的暗示。
正文完结了,第一本蒙头写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努力写完了。有了这一本的基础,相信后面会越来越好的。感谢月云之思念一路的撒花留评,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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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百鸟朝凤
古城长巷,月影漏过秋日的芙蓉花树,疏疏落在青石板上,映得一片碧油油苔藓,分外显眼。四周空寂无人,梆子已然响过三声,声音悠远绵长。巷子深处的一间小院儿里,仍有灯火闪烁。
低矮屋檐的青瓦之上,“严丝合缝”趴着两个少年,也不管青苔瓦渍是否会弄脏名贵衣料。两双明亮的眼睛瞪得溜溜圆,一转不瞬地盯着屋内灯火映照的声影,想要弄清楚小院儿主人的秘密。
半月前,江南一代有名的戏班巡游到此地,扮相娇美、唱腔纯正,引来场场爆满。尤其是这场子里的口技,惟妙惟肖,令人拍案叫绝。
锦城地处黎国西南,风俗与金陵迥异,众人早闻京城有口技之大才,如今一见,既叹为观止,也好奇不已。正式上戏时不说,便是平日,也总有人往口技先生住所之地偷觑,想一览其中究竟。
这两个少年也不例外。白日听戏,有一段山间之戏声,其声一出,溪水潺潺,林间鸟语,空山凝云,几为之不流。是以晚上才来听人墙角。
月上中天,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年岁较小的少年或许是等得久了,有些困了,频频打着哈欠。
大些的少年推他胳膊肘:“阿炜,别睡,在等半个时辰,先生吹灯了我们就走。”
阿炜闻言,抬了抬头,握手成拳,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却也只撑了一小会儿。
屋内的段景纯却咧嘴一笑。他偏不吹灯,熬着这俩小子。
他既精于口技,模仿天地万物的诸种生物,自然耳朵也极为灵敏,早知这些人爬房扒墙之人的存在。
他也不说破,若是瞧不上的,两块石子一扔,将人打走,若是合眼缘的,露两手给他们瞧瞧,既使对方得了餍足,也让自己应对这寂寥的漫漫长夜。
今儿的两个少年运气好,是后者。
明明是两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似那些纨绔子弟要么使钱要么弄权,让他这样一个“戏子”献技,却半夜翻墙,也不嫌屋顶青苔滑腻,巴巴趴了半宿,倒是两个妙人儿。
段景纯略一思忖,白日戏中既有空山鸟语,这两个小子应当没听够,不若再奏一首《百鸟朝凤》。
这首曲子颇为繁复,他翻开曲谱,作势要起,偶听外面人语,却咽中凝塞,怎么也吹不起了。
“阿炜,醒醒。”少年似乎想到了让阿炜保持清醒的办法,“新帝继位,中宫虚悬,我听说,前日终于定下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