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雨幕之中,还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朝他走来。来人高冠玉面,一双温润的眼里波光流转,不是梁皖又是谁?
段景思心乱如麻,却还是沉声施了礼,欲要快步回自己院子,却在与梁皖擦身而过时,瞧见了来人手中的书,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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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蓁醒来时,天已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了,外面雨声如瀑。小屋里点了一盏油灯,段景思立在床头,朦朦胧胧的,看不细致,只能瞧见他阴沉着一张脸,那目光似要将她扎个对穿。
“还想瞒我到何时?”
他知道了?!顾蓁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心头悚动,登时瞪圆了眼睛,已然脑补了百十来种身份被拆穿后的凄惨场景:
段景思怪她欺瞒要打她手心,宋兰沚让她收拾包袱离开云岭书院,宋玉宁污蔑她勾引梁皖,老夫人柳氏哭着说不该对她那般好……
思绪万千,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人却缩在被子里不敢动,生怕下一刻,段景思就要拎起她丢出门去。
可惜此时顾蓁头晕眼花,若加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出他那双眸子里,藏着些许不忍。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呜呜呜,可真的,我没有办法呀。”
她九分假一份真地说出这句话,扁着嘴,挤着眼睛,想挤出点眼泪来,增强些效果。可惜或许是前几天哭得太多了,此时半滴眼泪也没有。
段景思真的坐了下来,面无表情。顾蓁生怕他来拎她的脖子,吓得连连往里缩:“别,别过来,我自己下去,要打要罚都认了。”
却见段景思露出个怪异的表情,将她按在枕头上,还帮她掖了掖被角,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
“你得了风寒这么多天了,还到处乱跑,东西也不吃,怎么行?”
“你说瞒你,就是指的这个?”顾蓁手上动作一顿,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瑟瑟地问道,一张莹白小脸上还挂着些担忧。
“不然还有什么?”段景思手里端了个小碗,似乎是红糖姜茶,他垂着眸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然后竟要喂给她喝。
顾蓁靠着床头坐起来,别扭得很,拼命摇头。一直以来,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纵然在种菜挑水时,她教了他几回,倒也没忘了她正儿八经是他的仆人。
“别乱动!”段景思沉声喝道。他自然不会以为有什么,段景纯小时候生病了,也多的是他去喂的药。
然而顾蓁心头却不如此想。“我自己来!”她心底又有些雀跃,似乎在为逃过一劫开心,挣扎着坐起,想要抢过这碗红糖姜汤。
段景思比她更快些,稳稳端着小碗不放:“梁皖说你之前受了风寒,又连日气血攻心,如今正虚弱无力,需要好好调理。”
“梁皖?!”顾蓁眼中露出不可置信,“跟他有什么关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担忧,却还隐隐存了半分希冀,望向段景思。
“难道我晕倒时,他来号过脉?”
烛火幽微,映照在面前的青年的脸上,朦朦胧胧的,削弱了他的冷肃端严。顾蓁此时却再没心思在意那些,只是紧张地盯着,一眼不眨,暗自祈祷他说出个“不”字来。
段景思却是略一点头,顾蓁只觉得天已然塌了,颓然倒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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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经期确实容易晕倒,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第48章 信笺
翌日早晨,又是阴雨天气,薄雾缭绕,山林、瓦屋、田野均看不分明,仿似这真假参半的世间。
屋子里的梁皖,正立在窗前,执着笔写着字。他只用木簪挽着头发,一身水灰色长衣,不复往日穿锦冠玉富贵风雅,倒像个深山老林中的隐士。
岚雾今朝重,江山此地深。[1]
恰巧写完最后一个字,门外响起来“笃笃”的叩门声。梁皖微微一笑,恰似冬日暖阳,一点一点融化小河里的冰凌。
“请进。”
顾蓁推了门进来,泄露了清晨外边的寒气。她的脸上红扑扑的,额前碎发乱飞,杏眼圆溜溜的,目光却有几分躲闪,不似平日的无法无天模样。
梁皖多看了她几眼:“看起来蓁哥儿的病好多了。”
她的风寒本就不重,晕厥多是因小日子期间情绪激动所致。昨夜段景思逼她喝了三碗红糖姜茶,又厚厚盖了两床被子,风寒就好了。此刻看起来脸色红润、精神十足。
不等她说话,梁皖又做了个延请的手势:“来看看我这幅字写得如何?”他的语气又是温柔又是随意,好像他俩已然是相处甚久的朋友。
顾蓁心乱如麻。昨夜段景思说他没找到郎中,却正好遇上梁皖出门,说是要在雨中采一味药,这才知他通晓岐黄之术,请了他来为顾蓁看病。
她不懂书法,只是觉得这几个字看起来端端正正、中规中矩,像是书上刻印出来的一样,好看是好,却少了几分个性。
“温润端雅。”她吐出这四个字。梁公子……”
然而梁皖打断了她:“你现在过来,是段公子他们去了林中吧?回云岭书院的日子也快到了,林中开垦应当也差不多了吧?”
“二爷说是快好了。”
梁皖笑了笑:“我知你来的目的。人生在世,都各有难处。我回来时便听说了,近日你为李杏花的事儿劳苦奔波,这自是体谅她的难处,我又怎能不体谅蓁哥儿你的难处呢?昨日去给你瞧病,瞧你都累出病来了。”
梁皖虽未说破,意思也很明确了。
顾蓁抿了抿唇,以女子礼深深给梁皖福了一福:“梁……梁公子,实在是多谢你。”
梁皖又笑了笑,如同和煦春风吹拂大地:“我却有一事想问你,距明年春闱,不到一年了,段景思中进士,十拿九稳,到时候他天煞孤星的命格就破了,之后你可有打算?”
他说得没错。段景思本来芝兰玉树,如山间松柏,相貌品行无一不出挑,多得是贵女闺秀中意,只不过碍于他的凶命。等他金榜题名,凶命一破,媒婆自当会踩踏门槛。
梁皖的意思,她也懂。之前在云岭书院,梁皖曾要出二十金,让段景思将自己转聘给他。梁皖是王府的富贵闲人,为人温和,尤其与她还有同样的爱好,若真还要去谁家当差,他那里自然是个不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