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一边纵马,一边大叫道:“二爷这是作甚,我们要逃命呢,何苦拿我开心?”
段景思双手抱住她的腰,声音也十分严肃:“我从来不会拿谁开心,这样的日子,咱们恐怕以后还得经历,趁此机会教会你骑马,也好得以后你去搬救兵。”
顾蓁纵着马,心惊肉跳。但听段景思的意思,这是件正事。她本就十分聪明,只是有些胆怯,段景思这副恩威并施的教学法,对她十分受用,很快便得了要领。
天已将全黑了,山里夜里危机四伏,四处乱走,很可能遇着狼。马儿奔逃时久,也十分劳累了。段景思找了一处背风山拗,略作休整。
这时才道:“怎么样?方才吓着了吗?”
顾蓁见了吴文砍刀,又学了骑马,连番惊吓,十分劳累,小脸煞白,勉强一笑:“是吓到了,现在心里还砰砰跳呢。”
段景思本以为她要说“不妨事”之类的客套话,没料到她当真不客气,一时竟没了话。
秋风吹拂,送来了田里麦子的香味儿。顾蓁深深吸了口,方才好了一些。没料到忽的打出个喷嚏来――毕竟是秋夜了,是有些凉意的。
段景思背靠着山壁坐在,看了道:“坐过来些。”
顾蓁却不敢,方才在马上与他挨得太近,生怕被他识破了身份。近来她总觉得胸-脯-胀-胀的,似是――长大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在松园里吃得好,发育快了些。因而格外注意不要和段景思走得太近。
此时便离段景思隔了一步的距离,捡了一处坐下,说:“不妨事不妨事。”说着却又打了个喷嚏。
段景思拧眉,心中以为是她受了吴才惊吓,又被他在马上吼了,此刻憷了他,才不肯过来的。想着这此她帮了不少忙,自己心中便有些愧疚。当下脱了外袍,扔给他:
“既如此,你便穿上外袍吧,若是着了风寒,倒还要我来照顾你。”
顾蓁本有些惊讶,但他如此说了,顾蓁便识趣地穿上了,男人体热,现在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
一时,两人心中各有心思,皆是无话。山里的夜晚,清幽宁静,只有虫儿在唧唧叫着。两人枯坐,显得有些尴尬。
段景思站起来,掸掸衣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找点来,蓁哥儿受了惊,在此等我。”
“别去!”顾蓁缩着脖子,有些为难地说,“二爷走了,我害怕得紧。”
段景思正要说话,肚子却忽然咕地叫了一声,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顾蓁从怀里掏出几个松花饼、一包沙枣,并两个小雪梨,都用巾子包得好好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摔破,捧到段景思面前。
段景思有些意外:“逃命的时候,蓁哥儿还带着这么多吃食?”
顾蓁嘻嘻一笑:“二爷不知道,我自出门,钱没几文,必定要带上吃的才行,饿了肚皮,便没力气做事。有一次放鸭,带的吃的少了,饿得我头晕眼花的,鸭子便也没吃饱。”
段景思却想起下午她说的,五十只鸭子,她从来没动过一只,心中越发觉得以前是小看了她。
二人吃过,缩着身子各在一个山坳里眯着。
顾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段景思却是不敢睡,看着身旁这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躯,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旧年时光,那些永远尘封在他记忆中的事情,曾经也有一个少年,这样依赖着他、信任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蓁忽的觉得有人在摇她的头,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有些难受。
“蓁哥儿,醒醒!”段景思再是冷静,此刻也有些焦急了,低声唤着。
那边,吴文竟不知从哪儿带了一群人来,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逐次搜着山,竟还呼喊着:“烧死邪祟!烧死邪祟!”
顾蓁见状大惊,与段景思同上马去,但马儿似乎负重似乎有些吃力,迟迟不往前走。眼见那团火光愈来愈近,顾蓁急道:
“二爷,你骑马走,我……我留下。他们的目标是你,就算逮着我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段景思压住她的肩膀,摇头:“他们受了吴文的煽动,此刻群情激奋、丧失了理智。群氓之火,一起燎原,就算抓到的是你,也会把对我的气撒到你身上。”
顾蓁急道:“那我们弃了马儿,隐进山里去吧,这样找也得找几天,赵师爷见我们总也不回去,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段景思再是摇头,翻身下马,将《吴江仕林志》塞到她手上,沉声道:
“此处距吴江府甚远,恐怕是来不及了。你沿着此路一路往东一个时辰,便是松阳县县衙,去找郑捕头,他家便是县衙右边第三家房子,你将此书给他一看,他一定会带人来救我。”
顾蓁捂住手里的书,愣了愣:“这怎么行?二爷……我……
段景思柔声道:“蓁哥儿别怕,说什么来什么,你已然学会了骑马,按我教的去做,很快就能回来。”
顾蓁眼中涌起了泪:“万一二爷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
段景思淡淡道:“我是举人身份,他们便是抓住我了,也不敢怎么样。”
顾蓁眼泪簌簌而下:“可这个地方,人人都畏惧鬼神大过县衙,他们方才还说要烧了你……”
段景思抿了抿唇,捏紧了拳头,忽的抬手抚过她脸上的泪水:“蓁哥儿听话,二爷等着你。”
顾蓁咬咬牙,用袖子揩了揩眼泪,还要再说什么。
段景思却一掌拍上马臀,看着顾蓁在夜色中往东边去了,自己悄悄潜进身后的树林。
第18章 牵手
顾蓁纵马疾驰,一刻也不敢停,虽也害怕,心中却默念段景思教她的骑术要领。终于到了松阳县城里。
郑捕头单名一个济字,年过四旬,刚正严直,屡破奇案,却因触怒过不少权贵,到今天也是个捕头。妻子也因忍受不了家贫,与他和离了。
郑济虽不认识段景思,却也听过他的名头。他主管松阳县,对琵琶乡的情况十分熟悉,对这乡民的愚昧迷信十分头疼。
听了顾蓁的话,看了她带的书,不疑有他,点了十来个捕快,便往琵琶乡里去了。
顾蓁换了匹马,恨不得能跑得飞起来。二爷如此信任她,怎可以让他失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