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间,门嗙的一声开了,立在门口的段景思一脸肃容,继而从袖中甩出一物。
一把小柴刀哐当落到地上。刀背乌漆墨黑,刀口却磨得光光的,灯火下泛着银色,可以想象,若是脖子碰上了,不消使力,人便没了。
顾蓁唬了一跳。
怎的?他不行了,就容不下别的男人?要让身边的男人也成……公公?这……也太阴损狠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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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未见过太阳,本能忍受黑暗”,改写自狄金森的诗。
第5章 竹板
“去屋外砍棵竹子,做成十个三尺宽的片子来。”男人的声音冷冷的。
顾蓁依言走去屋外,看到多的是东倒西歪的断竹,都是段景思练习箭术时射倒的。
然而,他既然说了是要“砍”,她万万不敢再拂他的意。一番劈砍,累得手上伤痕累累,快到亥时,才捧着竹片回来。
段景思选了根最大的,放在手上掂了掂,在圈椅端坐着,正经得宛如学堂里的老学究:“跪下。”
顾蓁扁扁嘴。我害他受伤,他心里有气,要发出来,磋磨我也比磋磨别人好。纵然累得腰酸背痛,还是挺直背脊,端正跪了下去。
“你倒乖觉,知道去讨了夫人的乖。然而,我的书童却不好当,今日便条条桩桩,告诉你些规矩。”
这是应该的,每家人都有不同的规矩。然而接下来的,她却听不懂了。
“第一,不可近主人身内三尺……”
不近身,如何服侍?顾蓁抬眼,一双水灵灵的眼里波光流转,满是不解:“假如二爷中风了,鼻歪嘴斜流口水,也不让我擦吗?”
她是诚心问的,以从前当雇工的经历来看,既然要定规矩,自然是一开始就讲清楚最好,免得日后扯皮说不清楚。
桂花巷他们的邻居蒋大哥,有天走在路上,被树上落下的柚子砸了脑袋中了风。高高大大一个汉子,成天坐在院子里傻笑,若是媳妇儿孩子不在,口水没人擦,能在胸前流成一片。
风篁轩外,风声萧萧,吹得竹子晃动,在窗户上投下群魔乱舞的影子。屋内却悄无声息,只有灯芯“啪啪”的爆开微响,过了好久,才有冷冷两声:“不用。”
顾蓁瞧见他比方才脸色还要铁青,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咬唇闭上了嘴。
段景思按下怒气:“第二,不可动主人的东西。第三,不可随意进主人屋子。第四,眼睛不准到处乱看……”
听到这句,顾蓁立马垂眼,恭敬得如温顺的小猫。然而,事情偏是这样地巧,不偏不倚的,她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腰腹以下那个关键地方。
她累了一天,脑子本就糊里糊涂、迷迷蒙蒙的,男人的声音又久久不停,尤其是,每个字都是一样的语气,半点波澜也没有,听起来乏味极了。
顾蓁不是个能忍住乏味的人,思绪便乱飘,去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天晚上踢到的,今日看到的……那个神秘的东西。
耳畔冷冷的声音不断,她却迷迷糊糊,全然没有听进去。
听大婶们说,哪里有个老郎中,治这病最是厉害,谁谁谁都去治过。可是,杨华喝醉了也说过,这事儿还是百花楼里的姑娘们最懂,可我怎样进得去百花楼呢?
对了,平安巷有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讨了房美妾,还生了儿子,可以去问问他……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喜,忽的喊出了声:二爷不怕,太监还可以生儿子呢!
段景思不忍拂母亲意,却也想让这行径糊涂的小奴离自己远些,正极力思索章法,岂料天落巨石般听了这句,腾的站起,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
顾蓁捂住嘴:“我……我什么也没说?”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手摊开!”
男人使了大力,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竹片击在手掌软乎乎的肉上,“啪”“啪”,一声高过一声,把竹林上的鸟儿都惊得飞走了。
整整被打了二十下,左手本就受了伤,此刻充血,胖了一圈,肿得似个馒头。顾蓁泪眼盈盈,咬着唇不敢出声。
段景思还不解气:“举止无状,出言不逊,该罚。这十个竹片都是做给你用的。”见下方小奴瑟瑟缩缩,十分害怕的样子,灵机一动,“受不了这苦,趁早自己离了去。”
他尤其在“自己”两个字上说得重了些。
顾蓁却是重点听到“离了”两个字上去,再也管不了谁的身体如何了,心头一酸,眼泪簌簌流了下来。二爷真想撵她走,可她哪有地方可去?
就算他俩那夜不曾有过交集,松园这样一个主母可亲、钱多事少的地方,她也得像块牛皮糖似的狠狠黏住了。
“是小奴错了,小奴认罚,只要二爷消气,这手任您打烂了也行,只求不要撵小奴走。小奴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实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的手上甚至渗出了血,却咬牙忍耐着,摊得平平的。
段景思拧了拧眉,有些烦躁。以前的珲哥儿也是这样,仗着自己年纪小,惯会扮娇使弱,偏偏他就最见不得小孩子哭。“哐当”一声扔了竹片子,冷眼看过去。
顾蓁知道那意思:滚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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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西屋,顾蓁想明白了,远些就远些吧,不去管他身体了,在风篁轩里老实些。老夫人喜欢她,多往静慈堂跑下。
翌日一大早,段景思便出了门,按照原定计划,顾蓁本要跟上去看看,他是去了哪家医馆,然而有了昨晚那一出,她自然是要离他“远些”了。
顾蓁帮张叔去集市买了菜、又动手做了馄饨当早餐。包的是荠菜和猪肉,个个白胖胖、香喷喷。
柳氏见了,笑得合不拢嘴:“你这猴儿,也忒勤快了些,你是景思的书童,不是松园的杂役。景思呢?”
“二爷一大早出门了,没让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