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心头咯噔一声,如同见了鬼似的脸色大变,身子悄悄往水下一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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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思听得方才那泼辣姑娘霎时没了声儿,正奇怪。
今夜城里过七夕节,扰得松园也没了安静,他才独自往这僻静处走走,岂料遇上这么一出事儿?
一高一矮二人,跌跌撞撞从林中而出,似乎都醉醺醺的。
矮的喷着酒气问:“那个人,喂,就你,刚才可瞧见个姑娘?”
段景思此刻已穿好外袍,月光之下,虽有几分狼狈,发髻散乱、衣衫也滴着水,但他身形挺直、气质冷峻,端的是萧萧肃肃,立若修竹。
他淡淡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回答。
矮的方才半眯着眼睛,此刻走近了仰头一看,猛的清醒,魂都要吓没了:“是……是段二爷?”
高的也惊了一惊,但他到底见过些世面,收起浪荡子模样,正儿八经地拱了拱手:“在下杨华,这位是孙秀才。”
段景思脸色微变,容颜冷肃,目光如炬,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了杨华一番。
杨华心头有些发毛,挑开话题:“段二爷可曾见过一个姑娘,十三四岁模样,约莫这么高,”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方才我们听见这边有她的声音。”
两人并立一处,月光清皎,拉得二人影子一般长。
段景思看看影子,面无表情道:“你们与她有什么关系?找她作甚?”
杨华脸上带笑:“那姑娘是孙兄家的侄女,性子烈,今晚上晚饭没做好,被他说了两句,这不,就跑了出来,大半夜都不见回家。”
石头后的顾蓁心说:放屁。
又见杨华貌似忧虑地望夜空中看了一看:“今晚上过七夕节,登徒子最是多,我们怕她小姑娘家家的,遇到坏人。这不,赶忙一起来找了。”
“是这样?”段景思似乎知道杨华的本性,一双凌厉的眼睛却不他,只一瞬不转盯着孙庆周。
明明是夏夜,孙庆周倒有些哆哆嗦嗦的。
远方大街上灯火通明,“嗖”的一下,一个什么东西蹿上了天,接着“啪”的一声,惊得孙庆周周身一震,额头冷汗涔涔。烟火在天上炸开,绚烂璀璨,光亮所及的一瞬,映照得孙庆周脸白如纸。
杨华将孙庆周拉到一旁,状若劝慰:“孙兄莫急,孩子得慢慢找。”
孙庆周一边擦汗,一边偷瞧段景思。
“便是这样。”杨华面不改色。
顾蓁心道:是个鬼,骗口张舌净淡扯。眼睛却瞧着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词:大老爷,活菩萨、好如来,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此事过了,我顾蓁给您老人家捏腿捶背、当牛做马,求您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段景思背起手,往岸边移了一步,淡淡道:“确实见过。”
顾蓁心底一凉,后槽牙咬得紧紧的:狗猢狲,老子那一脚竟没踢得你说不了话、走不了路。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在哪儿?”杨华大喜过望。
段景思看看河水,慢慢道:“方才她跳到水里,我以为她落了水,下去救,不想却挨了她一顿骂。”
顾蓁心中冷哼:怎么不说老子还踢了你一脚,还在那种地方。
杨华长眉舒展,脸上似笑非笑,他自然从孙庆周那里知道了她为何跳水。这小妮子他馋了好久,今天难得孙庆周终于开了窍,一定得把她捉到手。
他眼睛一转,颠倒黑白说:“是了是了,我听孙兄说,那个小妮子被她表姑宠得,最是刁蛮任性。是不是,孙兄?”
孙庆周咽下口唾沫,点头如捣蒜,结结巴巴道:“段二爷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孩子家家的见怪。”
段景思沉默半晌,表情淡淡:“我不和小姑娘见怪。”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杨华伸长了脖子,满脸写着焦急,好似这个人不是孙庆周的侄女,倒是他顶重要的人。
段景思将手一伸,遥遥指向湖里的石头。石头后面的顾蓁心都要蹦出来了,一瞬之间,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娘的蝎子老鼠是一窝,贱没心肝的老狗骨头。若是被他们逮住,不如自溺算了?不行,就是要死,也要拉这几个贼子垫背,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受苦。
却见岸上的人将手一转,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虚虚滑过湖面,往西边的密林一指:“去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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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出自《金瓶梅》。
第3章 松园
杨华面露欣喜,舔舔嘴唇:“多谢段二爷。”拉了孙庆周就要走。
“慢着。”段景思声音一沉,冷若霰雪扑面,“我记得杨兄的表兄是衙门里的……”
“高捕头。”杨华嘻嘻一笑,恍然大悟般,“今日段二爷看我薄面上,帮了孙秀才,改日我们哥几个,请您喝酒。”
段景思微微点头:“记下了。”
喧嚣散去,河面平静无声,夏风拂过,惊起些许微澜。点点月光银辉撒落,映照得长身玉立的男子面如冠玉。
顾蓁心乱如麻:“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我弄错了,刚才没把你踢坏吧?”
段景思脸色一僵,默了一瞬:“无妨,我不和小姑娘见怪。”过了一会儿,声音有略带了些柔意:“可需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