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将从桂圆那里听来的一一回了。
黑衣人再不多言,进了院子里,一掌推开了顾蓁锁住的房门。待见到屋内的人已睡着时,又轻轻按住犹自颤抖的木门,不让它发了声响。
周娘子关上门守在对面。
屋内,顾蓁伏在桌上,手里拿着毛笔,人却已经睡熟了,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她手下压着的,却是一幅画。
黑衣人取出来瞧了:
天上是一轮圆圆的明月,一个大大的王八伏在地上,背壳上写着“段景思”三个字。一脸怒气的娇小少女手持铁叉,叉住了王八伸出来的小头。
黑衣人哑然失笑。
睡着的顾蓁扭动了一下,黑衣人顺势坐下,将她捞在自己腿上坐下,脱去她沾了雪水的衣衫,用自己的锦裘包裹住她冷得颤抖的身子。
少女如在梦中。“段景思,你是王八。”笼在锦裘中她,瓮声瓮气地说。
“对,我是。”段景思抚上她的发,看着窗外沉沉黑幕,嘴角噙笑。
“看我铁叉!”梦中的少女似乎真的在叉,手上猛力一刺。
“叉住了,我死了。”
“不要……你别……”
他在在她发上,落下无数浅浅的吻:“对不起,让蓁儿受苦了。”
没有回应,不知少女是否听见了。
段景思腿上微摇,像哄小孩子般,手上轻轻抚着她的背。他自己却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怔怔不语。
*
天气越来越寒冷,金陵城中的气氛也愈发地不对劲了。先是停了夜市,重新实行了宵禁制度。接着,白日里巡逻的兵丁,也一日多过一日。
渐渐有风声传出,说是赵王与太子党相争日烈,赵王将要领北境的大军,杀回金陵。
月牙将将挂上中天,红墙黄瓦之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宋兰沚今日奉命入宫,来拿一件十分紧要的东西。饶是她冷静自持,此刻心里也如擂鼓,怦怦跳个不停。
马车忽的抖了一下,接着帘子一掀,一个青年大步跨了上来。
宋兰沚花容失色:“放肆!你……你要作甚?”
段景纯正襟危坐,表情也极为严肃,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计划有变,锦华门被皇后的人看住了,我奉命来接应你。”
宋兰沚会意,如此关键时刻,一刻也大意不得。
二人皆是沉默,除了马车轧过地面的辚辚之声,便是风声穿过长街的呼呼声。
到了锦华门,果然有兵丁守卫着,为首者道:“奉命搜查出宫者。”
赶车的兰儿尚未答话,便被叉了下去。
“黄贡,你好大的胆子!这辆车你也敢搜!”
门外的兵丁手一抖,掀帘子的手便停了下来,躬身道:“原是玲珑姑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姑勿怪!”
宋兰沚瞪大眼睛,眼见着段景纯双唇微动,发出的竟然是姚贵妃身边大宫女玲珑的声音。
出了锦华门。宋兰沚神色一松,如今东西送出,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段景纯轻慢气息浮上脸色,以手支颐,眼睛不转一瞬地盯着她,道:“宫门一如深似海,这样一方小小地方,再是高贵无边,也会腻人吧?”
宋兰沚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哪里……哪里有那样多情绪,这宫里的人享受了权力顶端的荣华富贵,便要承担他应有的责任。”
“若是她不想要荣华富贵呢?”
“荣极,有谁不想?你怎知她不想要?”
段景纯脑中浮现上元灯会,某人痴望糖人儿的画面。
“我就是知道。”
宋兰沚神色慌乱,别过眼去:“你……想错了”
到了宋府,夜色已静谧无边,两人却知这一夜关乎无数人的性命。
“今晚……”段景纯将目光投往夜海星河,脸上少见地严肃,似乎在交待什么重要的事,“你要小心些。”
宋兰沚也不似往日不理不睬地走了,罕见地咬了咬唇:“你……你也是。”
*
轰隆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天边炸了个窟窿。顾蓁从梦中惊醒,绣鞋也来不及穿,跑到院中一看,皇城所在的东北方向半边天都染红了。
赵淑英抱着孩子也跑出来,颤声道:“是……地……地震了?”
顾蓁脸色煞白,她隐隐觉得,这声音与当年在桃花坳那夜听见的怪响有些像。
周娘子手握一柄佩剑,忽的闯了进来。
赵淑英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周娘子……你,你要作甚?”
“事不宜迟,今晚有大事发生,诸位娘子快随我来!”
“慢着,”顾蓁跑回卧室,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黑色小袋子,挂在脖子上,她没有注意到,跟着来的周娘子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