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最后的格格:步云衢 第18章
“袁世凯常说‘办共和’,既然是办,大概就是试行的意思了吧?”
隆裕太后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南边儿便发起了讨袁运动,即所谓‘二次革命’。不多久,这次战争就以袁世凯的胜利而告终了。接着,袁世凯拍军警包围了国会,强迫国会选他为正式大总统。
根据南北双方的议和条约和孙中山先生的诺言,袁世凯做了临时大总统。但是他一直和南京临时政府僵持着,不愿意南下就职。就在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袁世凯特名开正阳门欢迎南京专使,在这期间,他依旧没有表示不愿或不能南下就职的意思,总是说:“正在准备,一旦就绪就一同南下就职。”
可就在二十九日这天的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东安门及前门一带,突然发生了兵变。一时间枪声四起,火光冲天,人声喧噪。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就打不通了。
我们一家惊恐地聚集在大厅里,贝勒府中早已乱成了一团,二哥住得进一些,他带着嫂子和侄儿一同回到了家里。阿玛下令将所有的门都封上,不允许任何人趁乱出入贝勒府。
这时我从未有过的紧张,我抱着奶奶,听着外面的枪声和吵吵嚷嚷的人声,觉得不安极了。
奶奶搂着我,二哥和阿玛不知道在说一些什么。府里的下人都集中在了大厅的外面,虽然他们也是不安的,但是却没有人敢议论什么。
“我听说,是北京驻军反对袁宫保南下,闹兵变了。”二哥带来的消息让人觉得更加紧张了。种种猜测、谣传,不一而足。
特别是说到‘禁卫军要进城’这一消息的时候,奶奶居然尖叫了起来。因为禁卫军确有四旅驻扎在西郊那边儿,此时大家的心中,最害怕的就是宗社党勾结他们闹事。
北京城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灾难。听府里的一些老人儿们说,当年联军鬼子们,也进过京城,当时那股子乱劲儿,到现在都会让人觉得恐惧。
在惴惴不安的气氛中,外面的枪声越来越紧,火光也越来越大,街上已经不能通行了。吵闹的声音很大,下人们也都忍不住开始议论了起来。是啊,关乎到性命的时候,又有谁能不怕呢?
兵变的第二天,各国借口保护使馆,纷纷调兵进京,日本军队调来的最多。整个京城里的人,大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十日。袁世凯和南京临时政府商议了六条协议,这才逐渐稳住了局势。
后来,大哥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出,说是二十九那天的兵变,是袁世凯授意他的亲信曹锟干的!
经过这件事以后,阿玛和奶奶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大清国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这些所谓有着‘高贵’血统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再也不能得到以前的那种待遇了。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不保,随时生活在惶恐和动荡不安之中。
阿玛的岁俸银和禄米早就停了,我们再也不是‘皇室’的宗亲,现在的我们,已经成了‘中华民国’的普通百姓而已。
第43章 平地起波(三)
不,甚至连普通百姓可以过的安稳日子,我们都不能得到。因为我们是曾经的‘皇室宗亲’,现在我们是‘满清余孽’,是所有人所关注的对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第一个受难的,恐怕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吧。
“什么?爷,您再说一遍……您说……”正在吃饭,奶奶手中的筷子听到阿玛说的那句话后,‘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一旁伺候的李嬷嬷赶紧上前为她换了一双筷子。
“太妃传旨,让你带着玉蓉进宫。”阿玛的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这几年来,他越发地不爱说话了。
打从京里出了‘正月十二兵变’后,奶奶就再也没敢出过贝勒府一步。阿玛突然说宫里头要让递牌子进去,整个贝勒府便像是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碗凉水一样,炸开了锅。
京里的局势越来越看不清了,大清朝都已经没了,可是宫里头还是……
“爷,您看,能不去吗?”奶奶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些排斥。现在也不拿俸禄银子了,这爵位有和没有是一样的,宫里面的话,是可听,也可不听的。找个由头,也许能打发了去。
“还是进去一趟吧。进去探探消息也好。”阿玛直到吃完了饭,放下了筷子才说了这么一句。
奶奶知道推脱不过去,也只有应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次进宫究竟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和上次进宫的氛围,一定是不同的,因为上次还是我们大清国的天下。这次,只有内宫的‘小朝廷’还维持着基本的体面而已了。我已经没有了上次进宫的好奇和喜悦,有的仅仅是不安和无奈。
第二天一早,我和奶奶由阿玛护送着进了宫,阿玛在宫门口等着我们。进宫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阿玛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不要紧张。看着他有些苍老的样子,我心头一阵酸。他才不过四十多岁,看起来就跟五十多的人一样了。
由内监领着,一路走进斑驳的紫禁城,这里的‘前朝’已经不属于大清了。属于大清的天下,也仅仅只有内廷的一部分而已。
走过游廊,两旁挂着各色鹦鹉画眉,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丫头,见到我们后,都起身迎道:“福晋吉祥,格格吉祥。”
奶奶抬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永和宫为二进院,正门南向,名永和门,前院正殿即永和宫。面阔五间,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角安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
明间开门,次、梢间皆为槛墙,上安支窗。正间室内悬乾隆御题‘仪昭淑慎’的匾额,吊白樘箅子顶棚,方砖墁地。
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旋子彩画。东西配殿的北侧皆为耳房,各三间。
后院正殿曰同顺斋,面阔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明间开门,双交四扇门,中间两扇外置风门,次间、梢间槛墙,步步锦支窗,下为大玻璃方窗,两侧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第44章 平地起波(四)
我正打量着这些,好分散紧张,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奶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这般四处张望的模样,立刻就瞪了我一眼,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低头,别乱看,免得坏了规矩。
靠窗炕中置着张彩漆小炕桌,桌上随掩着本梵文佛经,东面靠墙搭着半旧的烟灰缎靠背引枕。挨炕一溜三张椅上,也置着半旧的弹墨椅袱。见一妇人只穿着件寻常珠灰锦袍端坐下首,不掩她眉目间透着的贤淑贵气。
“请端康太妃大安,端康太妃吉祥。”奶奶看到她后,立马对她行礼。而我稍稍愣了一下后,也学着奶奶给她见了礼。
“起吧。”她的声音有些低声和沙哑。带着一点慵懒的意味,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让人搬来凳子让我们坐下。
“哟,这就是溥俦贝勒家的小格格吧?”她对我招招手,示意我上前。然后又拍了拍炕沿儿,让我坐过去。
我不敢贸然上前,便看了奶奶一眼。见奶奶对我点了点头,我这才有些怯生生的上前,侧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哟,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也不知道是随了你们谁了!”她用带着精致护甲的手轻轻掐了掐我的脸,我心中有些反感,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就这么微微笑着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说着话。
“丫头,今年多大了?”她将我的右手握在两只手中,略微冰凉的感觉甚至让我想将手就这么抽出来。
“回太妃的话,今年十四了。”我回话的时候,声音不自主的有些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