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不识好歹 第78章
骆安娣目光向下?移动,良久才伸出手, 轻轻摘过那张支票,面带微笑重新抬头, 手上则轻轻折叠它:“不用?了。原本每个人?就有休息时间。况且……
“是我主?动邀请您来的。”
坐上曲国重的车前,骆安娣在车门前停下?,自然?而然?地任由身?边人?为她打开车门。坐上去后也轻飘飘地报出了想?喝的饮品种类, 甚至没忘记提醒不用?加冰块。她对被人?照顾适应到极致, 这种从小到大生活在优越条件中的气场是不会骗人?的。什么都习惯待遇规格最高?的, 细枝末节的事都习惯别人?为自己做。
曲国重语重心长道:“你想?开了, 愿意联系伯伯。伯伯很高?兴。”
“您误会了。”骆安娣却喝着柠檬苏打水, 慢条斯理地说?,“说?我完全没怪过曲老是假的,但要说?真有多么讨厌和怨恨,那倒也不是。我联系您并不是要接受您的好?意, 只是单纯想?知道一件事。”
听到她的推拒时,曲国重也没有急于流露不满。
“前几天,小孝……齐孝川和我提到他?与您闹得有些不愉快。他?的确在待人?亲切上有所欠缺,但却不是会无缘无故得罪利益相关的人?的个性。”骆安娣以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问他?一定听不到实话,所以我想?来请教?您。曲先生并不是我的敌人?,对吗?”
她回头望向他?。
好?像觉得谁可怜似的,可是并不让人?感到不尊敬。悲悯而不高?高?在上,那是与多年前暑热中在树荫下?递给他?糖果的小女?孩一模一样,坚定又温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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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度过了这么多年,骆安娣自认还算乐观、阳光、积极向上,非要说?她和学?校或职场周围的女?孩子们有什么不同,大约也就是时常去墓地这一条。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潜意识里的不独立,总而言之,一直到家人?过世这么多年后,她还动辄考虑要去坟前看看,和其他?人?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性质是一样的。
但这一次,齐孝川也说?要去。她得以更下?功夫准备了一番,不用?乘巴士,有人?接送,这样一来就??便多了。骆安娣背着不规则的行?囊出来时,司机连忙上手帮忙,顺便问起是什么。
“是小提琴。很久没拉了,手有点生。但今天是爸妈的结婚纪念??,”骆安娣笑着说?,“以前家里总在这一天办家庭演奏会。”
说?来尴尬,齐孝川竟然?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骆家的弦乐表演并非随便挑了个??子进行?。
一路上,大家的气氛轻松又沉重。轻松是指骆安娣和司机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非常愉快。而负责沉重部分的则是正在车上争分夺秒看文件的齐孝川。
“小孝,”骆安娣说?,“虽然?这辆车确实比较舒服,但我们说?话很吵吧?这样用?功效率不会不够高?吗?”
齐孝川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所谓地回答:“效率低的时候就多花时间,反正做总比不做好?。”
“你以前念书也是这样吗?”骆安娣忍不住翻起旧帐,想?到当初学?生时代,齐孝川总是名列前茅。顺便一提,原本她只是中等偏上,后来也是受到他?的感染,扎扎实实在学?习上努力费功夫,才在初中低年级就打好?了不错的基础,养成了不错的学?习习惯。
齐孝川却在拉仇恨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念书没必要这么卖力。只想?在应试考试里拿个高?分还是不难的。”
“……你知道你说?这种话,”骆安娣支撑着脸颊苦笑道,“多少学?生会恨你恨得牙痒痒吗?”
齐孝川理直气壮回答:“我不知道。”
司机留在停车场附近,齐孝川和骆安娣进入墓园。天朗气清,台阶延绵不绝。骆安娣来过许多回,因此只觉得一切都很平常。倒是齐孝川回过头去,忍不住张望起远处的风景,从城郊的高?处远眺,聚集着他?们心血的繁华都市那样渺小,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告诉他?,之前有一次,她其实考虑过邀他?同来。很快抵达父母与骆吹瞬的位置,她先照惯例祭拜一阵。齐孝川只是稍作悼念。骆安娣边忙碌边说?:“其实按习俗,好?像不能像我这样常常扫墓来着。好?像说?是会打扰逝者。”
面对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齐孝川能做的回应自然?只有冷笑和嗤之以鼻:“人?都死了,还会被打扰啊。我最烦骚扰,还是不那么着急死好?了。”
骆安娣被他?那句戏谑逗得发笑,弯腰去打开琴盒,顺便附和他?:“我也觉得。要是吹瞬这么小气,那等我到那边去,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你会揍人?吗?”这倒引起了齐孝川的兴趣。
“不要小看我。”骆安娣微笑着,已经将小提琴架好?。
不论音准还是指法,齐孝川都一窍不通,但还是默默聆听她的演奏。骆安娣并非天才,当初学?习也只不过同龄人?中规中矩的水准,几个公主?王子都在学?习,她只不过比他?们多一个目标,为了与父母、弟弟一同演奏,才坚持了下?去。不过,当表演家庭弦乐这一机会不复存在时,学?习乐曲的条件也烟消云散了。这把琴还是骆安娣去琴行?临时借来的。
期间她有过曲调的偏移,却坚持拉到了最后。音乐渐歇,齐孝川站在一旁,忍不住问了:“……这是《女?巫之舞变奏曲》?”
“嗯,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骆安娣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吗?”
“哦。嗯。”他?的答复显得颇为不近人?情。
他?的小提琴启蒙来自于童年时她对他?的突发提问,她缠着他?,强迫他?听她拉了一小段帕格尼尼,随即两眼?发亮地询问:“你觉得我的运弓怎么样?”
他?当时兴趣无几地回复:“这种事你去请教?老师啊。”背后却留意起小提琴演奏。因为不知道她那天拉的是什么曲子,也没好?腆着脸当面问,所以只背后听了一首又一首古典乐。
骆安娣随口一句话,她早已不记得了,齐孝川却始终埋藏于心。并没有多么珍惜,也不算什么好?的记忆,他?只是恰恰好?没扔掉,仅此而已。齐孝川将原因归结为自己太闲,即便上课和打工将一天处于清醒的二十个小时填得满满当当,他?居然?还有空隙去考虑她;其次则是太懒,没好?好?清理过脑容量,否则她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怎会这么多年都还记得。
扫完墓之后,骆安娣临时委托司机绕道,专程拐到了熟悉的冷面店。
似乎是附近有项目施工,因而店里熙熙攘攘,座位上沾着粉末与灰尘,不算太干净。骆安娣正用?眼?神寻觅店老板,齐孝川却径自走?到座位边,脱下?外套,随意地丢到座位上,自己却坐到对面。骆安娣想?拿起外套再落座,却对上他?寂静的目光。齐孝川说?:“就坐上面吧。”
冷面送上来,两个人?都低头吃面。
冰冰凉凉的面条伴着酸酸甜甜的汤汁入口。
骆安娣忽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陪她在这吃面。她望着他?,本来是想?道谢的,齐孝川却丝毫没会意,困惑了一阵,霍地恍然?大悟,临时翻出纸巾递过去,随即继续进食。他?并不像她认识的任何人?,或许这句评价有些感情色彩在,但他?的确很特别。
她说?:“小孝。”
齐孝川不抬头,也不吭声,分明听到了,也只给她一个眼?神。这就是回应。
“我去找了曲国重。”骆安娣说?,“我总觉得你和他?有点不对劲,所以就去问了问。”
他?放下?筷子,不以为意地回望她。齐孝川鲜少自乱阵脚。
她说?:“一开始也有点纠纷,不过他?不会为难我,所以还是告诉了我。你爸爸妈妈的事。他?们已经过世了。家在比较偏僻的山区,所以没看到过你的消息,也不那么容易被你找到。假如你希望,还能联系上其他?亲戚。”
他?酝酿了几秒钟,终究快刀斩乱麻,可惜却是抽刀断水:“你没必要理曲国重。我说?过,我希望你能只做你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一概我帮你解决――”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骆安娣打断他?,缓缓把头低下?去。她说?,“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也知道你不想?得到我的救助。所以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帮你,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付过餐饮费,两个人?走?出去。
距离停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齐孝川和骆安娣没有牵手,不远不近隔着一定的距离往前走?。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猜。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他?才追问她,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们找过我吗?”
她没有选择撒谎,摇摇头道:“家里还有另外六个兄弟姐妹,如今也都散了。那里的文化是这样的。”
曲国重告知她时没多少惋惜。他?见过的风浪与起伏比她多,有些时候,这世界并没有什么浩浩荡荡、汹涌澎湃的悲剧,没有那么多眼?泪,也没有那么多爱。更多只是麻木的现实。光是生活就足够把一些人?碾平。他?们根本没留意过一个儿子的失踪,没有寻找过他?,甚至轻易淡忘他?的名字。那在他?们的生活中不是什么值得人?停下?脚步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