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陵接了小祸害,把刚才秦司横递来的包袱拆开来给他看,里面是各种小动物的木雕,外表打磨得光滑,看得出雕刻的人十分细心。小动物看着活灵活现,神态憨态可掬,果然吸引住了小祸害。
霍陵趁着他把玩新玩意,偏头与琼华道:“魏琴送的小玩意,我看也就能哄他这一会,等下他保准又去找你。”
“我困了,找我我也不能陪他玩。”琼华说罢,抱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
他们才刚刚出发,这大早上的怎么可能就困了,不过骗小孩子还是很有用的,小祸害自己坐在马车垫子上玩了一会扭头要找人陪他玩,见琼华闭了眼睛就愣愣地转向了霍陵,被他竖着手指提醒道:“你阿娘睡着了,不能吵,不然你去找明三姑姑玩?”
小祸害眨着眼睛想了想,痛快答应了。明三好玩,还经常带着他飞檐走壁,所以他特别喜欢明三。
待他被抱走了,马车再次启动,琼华偷摸睁了眼,见车厢只有她与霍陵两人了,才舒了一口气,没有骨头一样偎依进霍陵怀里,娇声道:“你怎么道别还那么慢,我一个人哄他都快累死了。”
“哪累着了?我给你按按。”
琼华动了动肩和胳膊,小孩子乱动,怕他跌着了,她一直小心护着,被撞了好几下。霍陵半抱着人给她按了按,按得她舒服地眯了眼睛,又动了动脚道:“腿也累。”
一双大手便给她从肩一直往下按,按到腰间时琼华笑着躲了几下,按着霍陵的手不让他动了,“痒呀。”
她背靠着霍陵,朝后偏仰着头道:“骗你的,没有这么累。”
就算她一点都不累,霍陵也是愿意给她按的,张口说道:“不行,我当真了,必须给你按下去。”
琼华笑着跟他闹了一会,没了力气了才老实下来,听到他轻声问道:“咱们要回京城了,你真的不怕?”
琼华捏着他的手道:“怕呀,我怕又匆匆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要是累坏了小祸害怎么办?”
当初他们甫一成亲就匆忙赶来兖州,一路奔波,几次露宿野外,十分辛苦。
霍陵想起那段日子就觉得自己亏待了她,带着歉意道:“咱们这是应召回京,又不着急,慢悠悠地走就是了,这次一定不会累着你了。”
琼华说的明明是怕累着小祸害了,被他一说就成了怕累着自己,心里甜滋滋的,又觉得有点对不住小祸害,抿着笑道:“我又不怕累。”
自从几年前的元水事件之后,她就不喜欢戴首饰了,再加上后面有了小祸害,喜欢缠着她要她抱,怕扎到小祸害了,干脆把所有步摇发钗都收了起来,常见的发饰便只有当天新摘的花了。
今日她穿着一身素雅鹅黄衣裙,发间便斜插着一簇带着绿叶黄花的桂枝,清雅的桂花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让霍陵忍不住追逐着轻嗅。闻言笑话她:“你不怕累啊?那还让我给你揉肩膀和腿?”
琼华睨了他一眼,又听他道:“咱们回京城,免不了要回一趟康亲王府……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当初康亲王府的郑管家带着东西意图谋害琼华,被拆穿后自己也中毒而亡,他们的人一边当面带着物证上门质问,一边暗自搜查,最终所有证据都指向梅夫人。
霍陵亲自以安夷将军的名号修书给了康亲王讨要公道,却被他一句“不可能”轻飘飘驳回了,打那以后,琼华的心彻底凉了,一心只顾着自己和霍陵这个三口小家,再也没提过康亲王府一句,更没和小祸害说过他远在京城的外祖父外祖母。
“我不怕。”琼华声音大了霍陵点,好像声音越大她胆量就越大一样,转动身子看霍陵道,“我不怕,咱们回去就去拜访梅夫人,正好把前几年的帐好好跟她清算一下。”
她这几年长了几岁,不过活得较之前肆意许多,看上去反倒更活泼一些,说话时候眼睛瞪圆了,十分有活力的模样。可是提到康亲王府却只说梅夫人,只字不提自己父母,想来还是在意的。
她不愿意提,霍陵也就随着她了,反正到时候自己肯定是跟着的,不怕再有人敢欺辱伤害她。
而此时的明一和英管事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京城。霍陵这几年与六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通信不曾断过,知道这次回京之后多半就会留在京城了,特意遣了他们提前入京,收拾好府邸。
还是当初霍陵与琼华成亲的那个宅子,宅子在京城不显大,但也是兖州的将军府所不能比的。他们刚进了府邸就有各方人马前来试探,擒住第三个鬼鬼祟祟的探子之后,明三叹了口气道:“果真是树大招风啊。”
近几年霍陵在南疆先是带兵助南疆平了战乱,南疆太子称王后果真信守承诺,每年按时向朝中进献珍宝。后又带密令去了趟西渠,一去五个月,谁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但从那之后,京城来信越发频繁。
半年前太子代陛下南巡,于松江府意外遇难,也是霍陵相救才得以保全。是以,他人虽不在京中,但京中却无人不知他。
离京时不过是个籍籍无名借郡主上位的虚荣侍卫,而今回朝却是名副其实、战功累累的将军,无怪别人好奇。
试探也就罢了,等有人话里话外打听霍陵可有平妻纳妾的想法时,英管事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连连帮他推拒了,严肃表明霍将军已有妻子。来人笑得意味深长,道:“是那个……康亲王府的什么郡主?”
这人说得不怀好意,英管事也摆出一个虚伪的笑,道:“这郡主……怎么了?”
“呵呵。”那人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就告辞了。
走出了一条长街又回头看着这座严防死守的宅子,砸了砸嘴自言自语道,“这康亲王府算不得什么东西,出的两个姐妹倒是一个比一个嫁得好……一个嫁了文采斐然的唐王世子,一个嫁了年轻有为的大将军。”
这人这么感慨着,完全忘了五年前他还在嘲笑霍陵一个小小侍卫竟然想借着不受宠的郡主上位。
侍从悄无声息地撤了回来与英管事汇报了这人这事,英管事摆了摆手,“小鱼小虾而已,不必理会,且仔细排查一遍府邸,务必保证主子夫人回来前都收拾得前干干净净。”
*
昏暗的佛堂里,青烟萦绕,老嬷嬷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汇报:“王妃,安夷将军要回京了。”
美貌妇人捻着佛珠的指尖停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冷漠道:“那个侍卫?”
“是。”嬷嬷低着头看地上的蒲团,硬着头皮道,“就是当年郡主嫁的那个侍卫,如今立了功要从兖州回来了。”
康亲王妃好久没有说话,候着的嬷嬷腿都麻了的时候,才听她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她如今是何岁数了?”
话问得突然,也没说是谁,嬷嬷有一瞬间被问住了,不过她伺候王妃多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边答话边在心底默算着,“二十有几了……郡主比二小姐大一岁,如今该是二十有三了。”
“二十有三……”康平王妃继续拨弄着下手上的佛珠,一颗一颗,慢悠悠地拨动着,到第十七颗的时候停了下来。她闭了下眼睛,问道:“你昨日说,西渠太子进京朝拜,可是当初请求和亲的那个西渠太子?”
这事嬷嬷也记得,当初郡主差点就要被送过去了,急忙回答:“正是那位太子,他几年前请求和亲被陛下以无适龄女儿拒绝了,恐怕是心有怨气,这次再来多半是有意为难咱们大夏。”
后面还有半句话她不敢说――“所以陛下对他这次来访很慎重,特别叮嘱太子负责招待,明公侯从旁协助。”
“知道了,下去吧。”
嬷嬷下去后,神色娴静的康平王妃又拨了五颗佛珠,顿了半晌,忽地将手中的佛珠手串狠狠甩了出去,串绳断开,佛珠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滚入桌底和佛像下面。
外面的丫鬟嬷嬷听到声响都吓了一跳,有年长的壮着胆子问了句:“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里面静了好一会才传出康亲王妃清冷的声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