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暗沉已是不可追溯,眼前的大好韶光皇上却不可再辜负了。臣妾听闻,太子身边新近多了一位太子舍人,姓董名贤字圣卿,生得美若芙蕖,容貌竟与昔日的富平侯有几分相似,想是上天顾念皇上相思之苦,送此人入宫以慰疗圣心也未可知......”赵合德之所以在刘骜眼前导演蹴鞠这出戏,乃是受了太子妃傅黛君的托付,利用丈夫刘骜对张放那点可贵的真情,用张放引出董贤,将其纳入天子的法眼之中,从而达到以天子强夺太子之爱的阴险目的......
“昭仪所言当真?”刘骜两眼冒出繁复的火花,与其说是渴求一个足以替代自己心中初恋之人,倒不如说更像是纯粹的欲望驱使,无止境的追求美色的欲望使然。
“臣妾岂敢以谎言诓骗皇上......”赵合德立刻读懂了对方眼神饱含的深意,连声献媚道,“皇上若是疑心臣妾,大可现在就宣他来见,到时一看便知臣妾所言真伪。”
“也好,就依昭仪所言!”刘骜已有几分醉意,便趁着兴致犹浓唤来内侍,“速去太子殿传朕口谕,宣太子舍人董贤速至昭阳殿,不得有误......”
时近戌时(晚上八点)。未央宫,太子殿。
刘欣因傍晚皇太后王政君召见,人在长信殿尚未返回。宫女内侍都在殿外候命,唯留董贤独自静坐宫中,翻阅着案桌上几卷竹简古书,聊以打发时间。忽然殿门开启,竟是昭阳殿内侍来宣,说是奉了皇上口谕,令董贤即刻前往昭阳殿见驾。
董贤见状心中纳闷,皇上夜里为何会在宠妃宫中召见像太子舍人这样的小角色。但圣命不可违,只好嘱咐太子殿宫人,待刘欣回宫后问起时,据实回禀即可。
又担心刘欣听到自己被皇上召去昭阳殿,急性子发作做出以下犯上的傻事来,故特意托宫人转告刘欣,请他务必耐心等待自己平安归来,万不可为此贸然前往昭阳殿面圣,以免横生事端。
戌时。未央宫,昭阳殿。
“皇上,娘娘,奴才奉命将人带到。”从太子殿归来的传旨内侍向刘骜复命,然后退至侧旁,提醒身后低头站立的董贤向皇上和赵昭仪问安。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昭仪娘娘,望陛下万寿无疆,娘娘凤体金安。”董贤垂头跪在殿中央,毕恭毕敬地向刘骜和赵合德行叩拜大礼。
那刘骜在等候董贤觐见之际,又被赵合德灌下好几盏琼浆,较之先前更加醉眼惺忪。此时眼见一身躯凛凛的翩翩少年郎跪在面前,便有几分喜爱之意,便极尽温和地下令道:“爱卿平身,近前回话,让朕看个清楚。”
“请恕微臣人微位卑,实不敢贸然接近龙颜。”董贤听刘骜口气,心中猝然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于是尝试着以言语推脱,以免昭阳殿中的诡异氛围进一步蔓延。
“既是圣意命你上前,你就不必多虑了,安心照做便是,本宫保你无虞。”赵合德从旁怂恿着,甚至招手邀董贤靠近刘骜和自己坐席的所在。
董贤无法,只得缓缓起身,依旧耷拉着脑袋,如履薄冰般朝刘骜和赵合德所在的酒案靠近,直到离对方半丈开外的位置方才止步。
“再近,离朕再近些!”刘骜依稀见着董贤精致的轮廓,连声催促不止。
董贤不敢拂逆圣意,只得伴随着刘骜不断发出的“再近”“再近”皇命,继续挪步前移。正忧心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不堪,盘算着如何应对为佳,不防面前天子身躯骤起,伸手将其拉至眼前,隔着酒案形成四目相对的窘境。
咫尺之距,使得刘骜得以将董贤的动人之处尽收眼底。但见来者漆黑秀发,如画眉眼,莲华容姿,妖般魅颜,色若春晓,清雅出尘。尤其是那双因被人强拉过来时那种略带错愕和抗拒的双眸,有意无意流露出一种孤绝清冷的气韵,有如磁石般深深地吸引着看客的眼睛。
正可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果然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刘骜盯着董贤的脸如痴如醉,在侧的赵合德也震撼不已,深觉棋差一招。心说太子身旁居然放着这样的尤物,难怪太子妃会惶惶不可终日,急欲除之而后快。这样的出众姿容,就连当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平侯张放尚且不及,也不知日后若被长留天子处,会不会对昭阳殿的承恩造成负面影响......更何况,到了这个地步,对方恐怕多少已经知道是受了他人算计才被带到御前的,若是因此心生怨谩,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不就等于白白给自己招惹了个强大的对头吗?
“皇上,您这样目不转睛地冲着太子舍人瞧,唬得人家都张皇了......”赵合德柔声提醒道,“有何示下,皇上待赐坐之后再慢慢吩咐也不迟啊......”
☆、昭阳殿狂澜
“昭仪言之有理。来,你快坐到朕旁边来,陪朕好好说说话。”刘骜听从赵合德的建议,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指示董贤速速绕过桌案降身至自己左手边的空席上来。
“微臣不敢......”董贤情知天子此举绝非好意,欲凭一己之力做最后的抵抗。
“爱卿不必拘束,只是你的长相酷似一位故人,朕忍不住想凑近点多看两眼,聊以慰藉思念之情罢了。”刘骜急不可耐地诱导道,“你放心,朕断不会伤害于你......”
董贤自知推脱不掉,索性趁着天子善念未泯之际乖乖听话,再行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戌时一刻(晚上八点半)。未央宫,太子殿。
刘欣在长乐宫内长信殿见过皇太后王政君后,领着王获赶回未央宫内太子殿。刚进殿门,便开始满殿里搜寻太子舍人董贤,等到千呼万唤也不见对方踪影时,已有殿中宫人诚惶诚恐地凑到跟前禀报,将刘欣在长信殿期间太子殿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对主子说了。
刘欣一听心爱之人被天子刘骜召去昭阳殿,心中顿感七上八下,一刻也在殿里坐不住了。于是顾不得董贤托之前宫人传话让自己静候依人归来的嘱咐,边朝王获喊了一声“孔雀你先回去休息,我去一趟昭阳殿”,边快步走出太子殿,三两步踏完殿前台阶,便朝昭阳殿方向急行而去。
“殿下,皇上并没有下旨宣您去昭阳殿觐见,您这样冒冒失失地前往面圣似有不妥......”王获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虽知刘欣内心焦急,但担心对方以现在的状态去拜见刘骜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可能白白激化父子矛盾,便尝试规劝对方不可仓促行动,“末将以为,不如先依董舍人之言,静观其变,再做道理如何?”
“孔雀,如果有人把你最喜欢的人放在火堆上烤,你还能心平气和地‘静观其变’吗?”刘欣头也不回地反问紧紧跟在身后的好朋友兼好兄弟,声线中充盈着焦虑和决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刘欣随时可以不当这个太子,但决不能失去星辰......”
王获语塞,深知刘欣不会就此作罢,一路唯有暗自祷告董贤平安无事,以免事态扩大。
与此同时。未央宫,昭阳殿。
英俊非凡的董贤让半醉半醒的天子惊艳不已,刘骜早将花容月貌的赵合德抛之脑后,只顾着定定地凝视左手边端坐着的,犹如天神下界般的美男子。若非是脑海中已然将董贤视为旧情人张放的替身,便是以天赐绝色不可放过的观念锁定了这个新的猎物。
“替朕把酒斟满。”刘骜将空酒樽举到董贤面前,向对方抛出一个你来服侍朕的眼神。
董贤不敢迟疑,双手稳稳端起银壶,顺从地往杯中倒入玉液。
刘骜低头瞅了瞅杯中酒的颜色,仰脖对嘴一饮而尽之后,又将空樽递到对方面前道:“再替朕斟满......”
“皇上,琼浆虽好,多饮伤身,您要注意保重龙体才是......”被冷落的赵合德从旁劝道。
“昭仪勿忧,朕自有分寸。今夜朕心甚悦,小酌两杯无妨!”刘骜不以为然地为自己辩解完,又满面红光地对董贤道,“爱卿生得如此美好,不禁令朕想起过去与富平侯在一起时的欢愉时光。原以为依人不再有,孰知上天垂怜,将爱卿送至朕身边,使朕看见你如同看见富平侯一般,爱卿你自己说,这是不是天赐缘分使然?”
“微臣乃区区太子舍人,长相粗陋,手脚笨拙,能够侥幸伺候太子殿下已是天大福分,岂可与皇上钟爱的富平侯爷相提并论?皇上如此说,微臣实在愧不敢当......”董贤听天子的口吻,似是将自己与其旧爱张放相比,不免觉得处境尴尬。再说对方的每一句话,都直接威胁到自己与刘欣之间好不容易才能够聚在一处的相守约定。但对方毕竟是九五之尊,天人合一的大汉皇帝陛下,董贤唯有竭力推脱,深怕他作出任何不利于“龙腾凤唳”局面的圣意来,届时君无戏言,想要挣脱罗网可就难如登天了。
“爱卿不必过谦,你伺候太子有功,朕都给你记着,定不会亏待于你。”刘骜对眼前的太子舍人是越看越满意,情不自禁地将酒樽举到对方眼前道,“来,爱卿当满饮此杯!”
“皇上美意,微臣心领,只是......”董贤没有立即接过天子手中的酒樽。
“爱卿心中不必有所顾虑,太子能给你的,朕加倍给你就是!”刘骜晃了晃举杯的手。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董贤担心天子曝出更露骨的话来,只得伸手接过酒樽,侧过身去饮完杯中之物回首道,“微臣谢皇上赐饮。”
话说董贤过去一直随师傅无妄道人在星辰观修行,平日里没有饮酒的习惯。认祖归宗以后,有时囿于场合,虽偶尔也小酌两口,但似今夜在昭阳殿这般一口一杯的节奏,却是从未有过。须臾过后,酒气便有些上脸,不由泛起了微微红晕,又在人前增添了几分勾魂的韵味。
刘骜自张放离去以来,身边因有飞燕合德常伴左右,殊少接近男色。如今徒然间受了太子舍人的倾国美貌侵袭,自然难以抵挡诱惑,感到整个人都有些萌萌然,渐渐就顾不得君臣礼仪和天子体面,自顾自地取过酒壶先斟过自己的酒樽,又为董贤倒上满满一杯。
董贤自知躲不过天子亲自屈尊倒给自己的这杯酒,正要举杯像刚才那样一口闷掉,却听刘骜对自己还有话说,只得暂停往嘴里灌酒的动作,悉心聆听对方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