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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哀帝 第34章

大汉哀帝 高桥崆 4771 2021-07-05 08:33

  ☆、螟蛉子

  “丞相唯恐日后两位太皇太后和两位皇太后并存,乃是不知前朝夏姬之事。”王嘉反驳孔光道,“战国时,秦庄襄王嬴子楚的生母本是夏姬,但他被孝文王王后华阳夫人认作儿子并抚养长大。嬴子楚继位后,将养母华阳夫人和生母夏姬同时尊为‘太后’,一并孝顺,且没有在宫中引起丞相所忧惧的乱象。今日皇上登基,自当以仁孝治天下,虽未受恭皇后亲自哺育,但母子之情乃是天伦,迎入宫中加以尊号,于情于理都不成问题。至于恭皇太后,既曾尽心抚养过皇上,亦当得起太后殊荣。”

  “大司空饱读诗书,不想竟糊涂至此!”孔光闻言冷笑道,“你我皆为汉臣,岂可以前朝暴秦之事来附会今日我大汉之事,还炮制出这套歪理邪说来蛊惑圣听!太后尊号如此贵重,大司空竟拿亡秦来作比喻,简直就是悖逆不道!望皇上明察,切不可妄信大司空之言!”

  “老臣虽将前朝之事当做镜鉴,但亡秦并非毫无可取之处!”王嘉反唇相讥道,“丞相博闻强识,此刻竟会忘了,当初高祖皇帝开国之际,多沿用前朝法度以治现世。依丞相之见,高祖皇帝古为今用,岂非是在纵容天下大乱?故此,如今虽已改朝换代,但相似之事,仍可用过去证实可行的办法应对之,此举绝非牵强附会,而是理之共通。丞相,听我一言,凡事不可太过迂腐啊......”

  孔光闻言,半晌无话。王嘉见对方无言以对,也便不再穷追猛打。

  “朕听两位爱卿之言,似乎各有道理,”刘欣转而将目光投向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大司马王莽,很想听听他的见解,便道,“大司马,丞相和御史大夫现在各执一词,那你的主张如何,但说无妨。”

  “皇上容禀,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皆有可取之处。御史大夫以忠臣之念替皇上的孝心着想,坚持将恭皇太后和恭皇后请进宫来,乃是情理之中。丞相则以人臣之心维护宫中法度,以为两位太皇太后和两位皇太后并立,恐将给今后宫规执行带来困扰,臣也无从反对。”王莽先是言辞恳切地调和了两位大人的分歧,继而向刘欣表明了自己的见解,“不过,臣仍然坚信,如何让皇上名正言顺地尽孝,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也是应该最应优先考虑的出发点。皇上君临天下,若是连对自己负有生养之恩的至亲都不得妥善供养,势必为世人所诟病,只道皇上凉薄,不念骨肉恩情,殊不知皇上虽身为天子,亦有许多不得已之处......”

  “爱卿此言,真是说到朕的心坎上了......”刘欣点点头,本来心里还在忐忑王莽会不会迫于王政君和王氏家族的压力,而在自己迎祖母和生母入宫一事上多加干预,此时见对方怀着一颗忠君之心慷慨陈词,不免轻松了不少,继续问道,“那关于此事,爱卿可有高见?”

  “臣始终认为,宫规虽严,但绝非一成不变,也不可一味守成,更不能沦为向世人展现浩荡皇恩的障碍。”王莽语重心长地诠释道,“时至今日,若是一如既往地将恭皇太后和恭皇后阻拦在宫墙之外,皇上思亲不见亲的悲情场景可想而知,到时王莽必不忍见,想必两位大人亦是如此。若是将二位娘娘迎入宫中,却仍维持现有尊号,亦会引发丞相担忧的身份问题。所以臣斗胆提议,请皇上为二位娘娘另选尊号,可将恭皇太后改称帝太太后,恭皇后改称帝太后,这样既能实至名归,与皇上真命天子的身份相适,堵住悠悠之口,又可便于日后娘娘们彼此相见之际,各顺称谓,各归其位......臣仓促应对,思虑不周之处,还望皇上不吝指正,两位大人多多包涵。”

  “大司马深思熟虑,言之切切,老臣欣然赞同,再无他议。”王嘉立刻附和道。

  “既然大司马支持迎二位娘娘入宫,又献策化解了老臣的忧虑,老臣也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圣裁。”孔光不料王莽竟会公然为皇上巩固傅、丁两姓外戚势力的私心辩护,情知单凭自己一人无以成事,固执无益,不得已在刘欣面前做出妥协。

  三公议完事离去之后,刘欣随即又在临华殿召见了师丹和傅喜二人。这师丹历任定陶王师、太子太傅,如今又是帝师和左将军,深得天子信任。傅喜乃祖母傅瑶堂弟,为人刚直不阿,从定陶宰相做到右将军,亦是颇值倚仗之人。论理说师丹、傅喜皆为封国旧臣,更该顺理成章地倾向于赞同将恭皇太后和恭皇后迎入宫中供养,孰知他二人曾几何时已调整了站位,从整个王朝兴衰的视角出发,本着防止外戚专权的态度,奉劝刘欣不可过度提拔傅、丁两姓。

  “即使没有傅家和丁家的加入,王家的势力早已庞大到了足以只手遮天的地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朕的本意,旨在分权,尽可能使各家之间相互制衡,并不是让祖母和母亲的家族取王氏而代之。”刘欣竭力说服近臣道,“两位爱卿实该好好替朕周全此事,万不可旁观推脱。若是日后果真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朕照样会着爱卿设法分化瓦解,绝不会听之任之,眼睁睁地看着君权旁落而坐视不理的。”

  见天子言尽于此,师丹和傅喜便不再拂逆圣意,一心关注起该当如何在朝廷上为二位娘娘入宫造势来,以期暂借亲近外戚之力巩固新帝皇权。

  是夜。未央宫,凤凰殿。

  话说傍晚时分刘欣自长乐宫内临华殿归来之际,虽已略带倦意,却仍对董赟和小凉小果极尽地主之谊,殷勤招待一番。等到命王崇务必将来客平安送回关内侯府之后,刘欣终于可以静静地头枕董贤膝盖,向他述说自己促成祖母和母亲回宫的不易。

  “此番多亏大司马替朕分忧,丞相才被迫打消了反对的念头,可见王莽不愧为朝廷的肱股之臣!”刘欣欣慰地告知董贤道,“左右将军则深识大体,只消对其晓以利害,便会义无反顾地助我成事,有理由相信祖母和母亲如愿进宫,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恭皇太后和恭皇后进宫,于你有益,固然是好事。”董贤有所保留地附议道,“只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完全指望二位娘娘和她们的亲族,会不求回报地辅佐君侧。天下苍生之主不是别人,而是你刘欣,许多事情,都需要你亲力亲为,躬亲体行。星辰只盼着钦慕之人能够有一番作为,不为名利,只求对得起黎民百姓和胸中这颗本真之心......”

  “你说得很对。之前我总是动不动就说要放弃太子之位,甚至扬言不愿当这个皇帝,但如今真正身在其位,我却踌躇满志地一心想要演好这个‘万人奴’的角色,”刘欣仰面望着董贤低垂的隽颜,伸手抚了抚对方垂至眼前的秀发道,“这样就能凭借手中的皇权,多为百姓办点实事,最好是同时做个可以兼得江山美人的倜傥天子,足够令你引以为傲的爱侣......”

  “水的冷暖,只有喝水的人自己知道。作为你的身边人,我自然盼你施展抱负,心想事成。”董贤承诺道,“在你踯躅前行的圣君之路上,我会安之若素,陪你一道披荆斩棘,并肩前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叫你孤军奋战。刘欣,你既然全力以赴使我引以为傲,我也会倾心襄助成为你的骄傲,我对你的丹心,你懂的。”

  “我懂。”刘欣朝对方微微眨了眨眼。

  对他而言,拥有星辰,便是拥有世上最宝贵的和璧隋珠。

  “你该时时去椒房殿陪陪皇后,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正妻,即便不合你的期待,场面上的事,总要多替她周全周全,该给她的东西,及早给她,免得皇后心神不定。”董贤劝道。

  “该给她的东西?皇后现在已经贵为国母,还有什么是必须等着我给她的?”刘欣皱眉。

  “我说的东西,是孩子,除了你以外,别人都给不了她。所以,让皇后早些为你诞下子嗣,她便可以心无旁骛地稳坐正宫之位,于你也是有帮助的。”董贤明言。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挂怀。”刘欣并非真的厌弃傅黛君,而是不愿去想她。

  “你心里有数便好,这样我就可以静候皇后娘娘身怀龙嗣的好消息了。”董贤五味杂陈。

  两人心有灵犀,神形相交,纵令君子之交清如水,也时常感到平淡日常亦甘之若饴。

  正可谓: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翌日正午。龙神庙前。

  董贤一早便将与义妹有约之事知会刘欣,并婉拒了对方遣王崇相随的安排独自赴约。

  待扬鞭到时,但见朱宛亦亭亭倚站在庙前那棵茕茕孑立的大柳树旁,忙下马走至近前。

  “宛妹面色憔悴,满脸愁容,想必是之前那件事,有了新的线索?”董贤关切地问道。

  “不瞒兄长,我眼下已是身陷绝境,走投无路。本欲不辞而别,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但又觉得辜负兄长金兰之谊,故此恬脸托赟妹传话,只求再见兄长一面......”宛亦说罢,声泪俱下,惨然欲绝,像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而一筹莫展。

  ☆、约婚

  “宛妹莫慌。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个头高的人顶着,”董贤轻按对方的肩头,力图平复其心境,并好言相劝道,“你我兄妹,但凡有为难之处,大可直说,为兄替你拿主意便是!”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可想的......”宛亦只是摇头,泣不成声。

  “为兄向你保证,只要你把遇到的困难说出来,就一定能够找到最佳的对策!”董贤俯身凝视宛亦的眼睛,嗓音循循善诱,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更显真诚,容易让人寄予厚望。

  宛亦止住泪水,沉寂良久,好半天才恐缩地对董贤吐露难言之隐道:“我,我怀孕了......”

  “原来如此......”董贤闻言吃惊不小,毕竟对女人来说,肚子里有一条新生命正在孕育绝非小事。在竭力鼓吹女子之德的社会氛围下,未婚先孕是禁忌般不受认可的伤风败俗丑事,即便这种情况因女方不幸遭人□□而起,也丝毫博取不了世人同情。

  事已至此,为抚慰受害者脆弱的神经,董贤仍不得不抑制住义愤填膺的情绪,强作镇定地追问对方道,“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宛妹现在有何打算?”

  “在确认自己身怀有孕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务必在家人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之前,抓紧打掉这个不被祝福而生的孩子。”宛亦双眼闪动着决绝的光亮,“我首先想到向产婆求助,于是将自己打扮成外乡人模样,花大价钱说服对方给我配了一副汤药,又代为煎好。在狠下心来将味道刺鼻的棕黑色汤水灌进嗓子眼里之际,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噩梦......不料事与愿违,这副汤药非但没有助我终结肚子里的小生命,反而让我浑身遍布紫红色疹子。那产婆当时见我异样,也吓了一跳,猜测多半是我的体质与堕胎药相冲,唯恐继续服用会闹出人命,说什么也不敢再给我用药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让为兄知道,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仓促行事......”董贤心有余悸地望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宛亦,毅然决然道,“幼子无辜,母子情深,既然缘分想剪都剪不断,倒不如看着他出生好了!”

  “兄长不可戏言,如果放任自流,恐怕等不到这孩子呱呱坠地之日,朱家上下便早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宛亦痛苦地摇着头道,“为今之计,唯有离家出走,偷偷把孩子生下来,或母子俩相依为命,或送人以后进山修行,也不算辱没了门第。”

  “我看生养不易,修行也难,宛妹实在不必如此作践自己......”董贤嗟叹义妹命运多舛,就在绞尽脑汁地替对方的未来谋划时,猛然计上心来,便试探性地问道,“宛妹,你觉得为兄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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