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会邀请,但去不去得看殿下的心情。”
这个回答有些敷衍,路易追问道:“那按照您来这里之前得到的消息,殿下是去还是不去呢?”
子爵微微偏了偏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么看来,殿下应该是会去的了,不然您的仆人也不会为您准备这么豪华的马车。”路易说,他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堵,好一会儿,才说:“先生,我没想到您放弃了这么多,如果没有您,我和我的朋友就不会这么顺利地找到玛格丽特小姐,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感激。”
对于他的感激,子爵只是哼了一声。
“我可是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曾经说过,‘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万能的主庇佑下的地方,并且做的所有事情都符合信仰和道德’。”
卡利斯特复述路易曾经说过的这段话时微微拖长了尾调,就算并非有意讥讽,他那种贵族特有的傲慢气度还是显露无疑,在复述完之后,他指了指车窗外的城防区街道:“现在看来,不管是米萨尔歌剧院还是这种地方,可都跟你当时说的不搭边啊,路易。”
为了避开米萨尔歌剧院前的大量人群,他们的马车夫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就选择了穿过一条小巷,此时从车窗望出去,这条在昏暗街灯下缭绕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烟雾的城防区小巷显得破败无比:路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闭了,还开着门的店铺要么是那种粗俗的小酒馆,要么就是打着洗衣店幌子、点着颜色暧昧的灯的那种很不像样的铺子;在街灯照不到或者坏掉了的地方,一些绰绰的白影子倚着墙站着,马车经过的时候能够听到她们肆无忌惮的招呼,有人甚至往他们的马车扔小石头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从而引来马车夫和卡博的呵斥――任何一个走在这里的人,不需要几秒钟就会意识到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路易没想到卡利斯特会突然提起上一次在德・布戈涅子爵府邸时他说过的话,当然了,他也没有想到除了那个混乱的米萨尔歌剧院,就连米萨尔歌剧院周围也是这种不该轻易踏足的区域――不过只需要想想歌剧院里那些互相拥抱亲吻的男女们,出现这种情况倒也不奇怪!
“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我会去米萨尔歌剧院,更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您。”路易说,子爵的话让他颇有一种自己打破了自己誓言的窘迫之感:“只要玛格丽特小姐不再去那里,我自然也不会再去那种地方的了。”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子爵满意。
“不管那位玛格丽特小姐还会不会去米萨尔歌剧院,你都不该再去那里,就算那位德・格朗维尔先生要你和他一起去,你也不能去。”
子爵说这话时用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路易原本还有点不服气地想反驳一下,但一想到对方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德・西蒙侯爵府邸的宴会,说不定还错过了在王弟殿下身边侍奉的机会,他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和子爵争辩了。
他们搭乘的贝尔利努马车驶过那昏暗的城防区小巷――这也算是一个只有在巴黎才会出现的奇景,一部堪称最奢侈、最华丽的马车,穿过了最肮脏、最堕落的区域――回到了有着更好的照明的大街上,这回他们在道路边看到了一些从米萨尔歌剧院离开的参加化装舞会的人,这些男男女女互相笑闹着步行往各自的家走,几乎每个人的装扮都不复齐整。
“明天只有马铃薯吃了!”
他们的马车驶过的时候,路易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这么说。
“啊呀,你还有马铃薯!”他的同伴说,“我们明天只有菜汤吃,还是今天剩的!”
“刚刚跳舞的时候,我捡到了一个镯子。”另一个人说,他的同伴马上兴奋起来:“我们去找个杂货店卖掉,再把卖的钱去酒馆喝一顿!”
“哎呀,这个不值钱,不值钱!”
“喂,马车里的先生,捎我一程吧!”
有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这么对路过的每一部马车都这么呼喊,她还追着这部最漂亮的马车小跑了几步,不过在发现马车夫完全不为所动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转而用非常粗俗的语言咒骂起来。
卡利斯特的马车夫丝毫不受这些噪音的影响,他稳稳地赶着马车驶过这条大道,在杂耍剧院附近转入了路易和阿尔莱德的马车所在的街道。
想要在这里找到两部停着的马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当子爵的贝尔利努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路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的库普马车车后架上的约瑟夫――这小子手里漫不经心地勾着他姐姐给他的那个木头面具,不停地往街口张望,试图从那些步行的人里辨认出他的主人和主人的朋友。
约瑟夫显然没想过路易会搭乘着另外一部马车回到这里,也因此,当卡博为路易放下贝尔利努马车的台阶的时候,突然看到路易的约瑟夫差点在惊吓之下从车后架上栽下来。
“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70章 雾月・任性、嫉妒与放纵(五)
“先生?”
不仅是约瑟夫,就连正在安抚马儿的彼得老爹和阿尔莱德的马车夫马丁老爹,也都被从贝尔利努马车上下来的路易吓了一大跳。
“我还以为您会走路回来呢,一直在看哪一个是您!”彼得老爹对路易说,他忍不住对着那部华丽的贝尔利努马车瞧了又瞧,甚至有点想走过去摸一下:“您搭这部马车得给多少钱?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贝尔利努马车,这要是让我们镇上的老约翰看到,保准他会嫉妒到发疯,然后再也不敢拿他主人的那辆贝尔利努马车来炫耀!”
“这些都是纯种马,至少得两万法郎一匹。”马丁老爹也伸头瞧着子爵的马车和马匹,他非常羡慕那神气地坐在高高的贝尔利努马车夫座位上的同行:“瞧,它们多漂亮!”
就连坐在库普马车车后架上的约瑟夫也被这奢华的马车所吸引,他从车后架上跳下来,走到路易身边,有些好奇地观察着马车里的另外一位先生。
“先生,我们先生呢?他怎么没有和您一起回来?”
“不用担心,他已经先回去了。”
路易说,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正在对卡利斯特的马车品头论足的彼得老爹和马丁老爹稍微收敛一些,然后才问约瑟夫:“你什么时候回到这里来的?我还以为你还在米萨尔歌剧院里面呢。”
“我在里面和您走散后找了好久,既找不到您,也找不到我们先生,就先回来这里等你们了。”约瑟夫说,他看起来还有点不高兴:“先生,当时您还答应了会跟着我的,结果我一个转身,您就不见了!”
“我也没想到歌剧院里的人会那么多,才会一不小心就走散了。”路易有点讪讪地说,他自己动手整理了一下走下马车时被弄得有些凌乱了的多米诺斗篷,然后才看向贝尔利努马车里的卡利斯特・德・杜兰德子爵。
城防区街灯苍白的光芒洒落在这条街道上,也从车窗洒进那华美的马车车厢里,将车厢的空间划分为明与暗的两部分;从路易的角度看过去,子爵那隐藏在暗处的侧脸就像拉斐尔画出的头像杰作一般,线条利落而俊美非常。
“先生,谢谢您送我回到这里,也非常感谢您今晚慷慨的帮助。”路易对马车里的子爵说,他看了一眼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三个仆人,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您伸出的援助之手的话,我和我的朋友就不会那么顺利地在米萨尔歌剧院里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您的这份慷慨我们会一直铭记在心里,绝不会忘记。”
听到他这么说的卡利斯特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路易才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愿你能一直记住你说过的话。”子爵说,他倒是没有戳穿路易故意提到阿尔莱德的小心思,而只是侧头看着他:“既然你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我建议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一个生病才刚刚痊愈的人可不应该到处乱跑。”
“感谢您的关心,先生,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的。”路易说,子爵的那一声低笑落在他耳里,他就知道对方肯定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顿时感觉脸上都有些发烧起来。
“那么,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见面。” 卡利斯特说,他做了一个非常利落的手势:“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先回到你的马车里,免得站在这里吹了风又再生病。”
一接到自己主人的指令,侍从卡博当即走了过去,他甚至都不需要问一句,就为路易放下了阿尔莱德那部双座四轮轿式马车的台阶。
“等等,我的马车是那一部。”路易对这位侍从说,他指了指彼得老爹驾驶的那辆朴素的库普马车。
“哎呀,先生,这都不过是小事而已,”卡博很轻巧地回答,他笑眯眯地把路易推到阿尔莱德的马车旁边,催促他尽快登上去:“我想您的朋友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他现在肯定正很着急地等着您回去呢!”
路易想了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反正两部马车都得回到圣乔治街七十九号,那么搭乘哪一部都是一样的了;不过在登上马车之前,他回头对约瑟夫招了招手,让约瑟夫和他一起坐到车厢里面,免得那孩子等会在车后架上挨冻。
“啊!先生,我也可以和您一起坐到马车里吗?”约瑟夫既高兴又忐忑地问,在得到路易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像一只猴子一样一下子就蹿进了马车里。
在路易也登上马车之后,卡博为他们关上马车的门,然后回到自己的主人那边,没一会儿,卡利斯特的马车夫就吆喝一声,驱使那两匹温驯的纯种马拉着豪华的贝尔利努马车缓缓走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