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现在是寒冬腊月,在田里劳作了大半天,也是出了一身汗。
说来也怪哉,在战场上打仗也会出汗,只不过出的却是一身冷汗。即便嘴上喊着什么“此仗定会大胜!”之类的话语来鼓舞士气,听起来似是满腔热血都在沸腾,可那手脚都是冰冷的。一场战事下来,只剩下浑身冷汗。
哪儿像现在?即便双手冻得通红,双腿因为天冷而有些僵硬,却也只觉心间的暖意源源不断输送至全身各处。
温暖了整个冬日。
“花间今日怎么突然想到来给我送饭?”
祁玖抬脚跨过了田坎,轻松一跃便来到了田埂头,对着陆花间盈盈一笑,便伸手接过了食盒。
“今日又新做了些蛋包肉,想着给妻主尝尝。听隔壁的赵小姐说,您在此地耕作,便想着过来瞧瞧……”陆花间神色有些忐忑,似是担心自己此番过来扰了自家妻主干活。
就见得身旁一个坐在田埂旁歇息的女人眼睛一瞪,语气带有几分不堪置信:“赵小姐?你说得是那个姓赵的家伙?好家伙,那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赖皮赵!你可千万当心点……那家伙和先前搬走的王五一样,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哎,对了……说起来那王五怎么就突然从咱村里搬出去了……”
“好了好了,这个时候提那些坏心情的东西做什么。”祁玖一挑眉,却是将手中的锄头随手放在一边,打开了食盒。
才刚打开那木质饭盒,一阵腾腾热气便涌了出来,化作白雾消散于空中。显然是刚做好便着急端过来了。
就见一排金灿灿的“饺子”整整齐齐列在食盒中,颗颗粒大馅足还圆润。煎得恰到好处的蛋皮泛着金黄的色泽,用备好的木箸夹起轻咬一口,还有鲜美的肉汤溢出。肉馅紧实,却又万般爽滑,稍稍咀嚼,便在舌尖绽放无限滋味。
美味!这次倒是换作祁玖眼前一亮了。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是比昨日她做的那些个好吃多了!也不知他独自琢磨了多久,才能将普通的蛋包肉做成如此美味。
祁玖不过才刚尝了一小口,便是香味四溢,整个田埂头都是一阵飘香。
身旁那一众女人们按捺不住了,纷纷发话:“啧啧,真不愧是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不仅样貌生得好,做菜也是一流。祁玖,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就是就是!当真贤惠!不知比我家只会烧些生米,连砍柴都得让我亲力亲为的男人能干多了!”
闻此,陆花间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更不自在了。这般被人评头论足的场面……他倒也是第一次碰见,一时间也不知是该不该接话,只是浅笑着。
而祁玖则面上笑意更甚,只吃了手中那枚饺子,便将手中食盒递到了众人面前。
“来来来,你们也尝尝我家夫郎的手艺。”
众人相望一眼,却是毫不客气齐齐伸出了手。才眨眼功夫,食盒里的那些个饺子便一扫而空。再看那些个女人,各个手里都拿着一个。还有一个抱着自家娃娃来田埂找自家妻主的男子也伸手拿了两个,当即送了一个到娃娃嘴边。
“妻主......那您……”陆花间半遮半掩道,语气似是有些犹豫。若是她们都这么分吃了,自家妻主还吃什么?
祁玖反应快,安慰似的轻拍了拍陆花间的手:“无妨。待我回去,你再单独给我做些也不迟。唔,在家当个小厨郎,倒也是个不错的差事。那就乖乖待我回家吧。”
陆花间盯着被祁玖触碰过的手背,只觉有阵像是被小猫儿的尾巴尖挠过似的有些痒意,耳尖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半晌,才回过神来收了食盒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些。”祁玖眼底一片柔意。
如今大雪封山,想要出村还得再过几天。而村里人家向来以耕田和打猎为生,此时山林自然是危险重重,就只好赶紧时间忙些农活儿。
却道是冬耕忙,莫停歇。
回村的路边依稀长了几棵腊梅,经历了暴雪的肆虐还残存着几朵顽强不屈的寒梅。
香飘四野,凛冽若梅。左手拈着一枚花瓣儿,脚下踩着泥泞烂泥地,沐浴着冬日暖阳,却也敌不过内心些许苍凉。
走到长弄堂外时,陆花间却只觉得背后似是有一道较为隐秘的视线……猛得一回头,却见一个一身玄衣的女子站在墙角紧紧盯着自己看。
她是何时出现的!陆花间心中一紧,却也不敢在面上表现怯意。只是温和一笑,眸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道:“不知这位小姐......”
那女子没有开口,却是单手扶着墙角,静静地站在角落,凝视着陆花间。
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面色惨白状若女鬼。穿一身玄衣,倒也显得神秘。可那阴郁的眼神落在身上,直叫人背后发凉。
“嘿!祁家的小夫郎,叫什么......陆花间,对吧?”
闻声,陆花间吓了一跳,回首一瞧,可不正是张暮烟吗!
他自然是认得她的,前些天就是她和祁玖一同回来的。而且也就住在附近,这些天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她和祁玖的交情也不见得多深,却莫名和弃儿走得有些近。
应当......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是村里的哑女。用不着担心,她就这幅模样,喜欢躲在角落偷偷看人,过一会儿就自己走了。和先前的那个疯婆子一样,都是村里的怪人物。”张暮烟一扬下巴,示意他没什么好紧张的。
不,你也算得上是其中一个怪人物......陆花间在心中默默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被称作“哑女”的女子便自己退回了墙角,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见到陆花间松了一口气后便要继续赶路,张暮烟忙接口道:“对了……你有没有瞧见弃儿?”
“他……”
陆花间的话才刚起了个头,便见得方才还冷冷清清的长弄堂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连路过的几个村民都聚了过来。
“你这丑不要脸的!竟敢背着我偷人!”
就见一名男子拧着一名女子的耳尖,明明满脸愤恨的表情,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哎哟,哎哟……夫郎你下手轻点儿!我哪儿敢啊!是误会,误会!”那女子垂泪欲滴,满脸委屈,嚷嚷个不停,似在求饶。
“喂,老赵啊......你家夫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嘛。真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怎么,又跑出去耍赖皮了?”
眼见着聚在一起的人儿越来越多,却大多是赶来看好戏的路人,哪儿有插手的意思?要说这乡下村里的,也就这些家里长家里短,最为喜闻乐见了。
可不就是为看别人家的热闹嘛。
“嗐,你习惯就好,村里人就是这样的。”张暮烟凄凄一笑,嘴角微扯,却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凉,“今日说的声讨的是这家,明日又开始说道那家的不是。谁还会记得昨个儿说了些啥?邻里来邻里去,最后还不是成了这些村姑乡夫的饭后谈资。”
只不过是......村里的常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