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陆花间也忘了这事,只是专心坐于屋内的桌前,同方才的祁玖一样伸手执笔,不知在纸上勾画些什么。
手腕轻抬,指尖微动。落笔之处,线条利落顺滑。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纸,几笔勾勒便成云锦。
轻薄宣纸之上,背景是那绚烂烟花,画纸正中是个身穿一袭素衣,盈盈带笑的女子,可不正是祁玖嘛。原来陆花间画的,正是那年烟花大会,初遇祁玖时的场景。
“笃笃!”
当指节叩击木门时的声音敲响时,恰巧陆花间正画到祁玖的指尖。
奈何心中一惊,手中一顿,笔尖一滞,本该是勾勒纤纤玉指的那处,便是瞬间晕染了大片墨迹。
这幅画......大抵就这么毁了吧......看着那突然晕开的墨迹,陆花间就这般愣在了原地,心中涌现无尽遗憾,竟是连自己方才为何会被吓到都忘了。
此时,却是自他身后伸出一只再熟悉不过的手,修长的指尖微拢,握上了他还捏着笔杆的手。
手腕微动,在那晕开的墨点上细细添了几笔,一盏精巧的荷花灯便跃然纸上。
就见画中的祁玖,面带笑意,手持一盏荷花灯,身后暮色天际满是那绚烂的烟花。
陆花间也不知为何身后的女子握着他人的手,仍能将线条勾勒出如此活灵活现的形态。仿佛下一秒,这盏托在手中的荷花灯就将被送入河中,顺流漂走似的。
只能称整幅画的精妙之处,便在那新添的那盏莲花灯。
当真是神来之笔!
不得不说,祁玖还当真是挥得起刀戟,执得稳笔杆。平日里总说自己是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将,却又不知为何连作画也如此精通。
“妻主!”
直到祁玖松开握着陆花间的手,陆花间才恍然回神,满脸紧张地望着她。“这......算算时日,新年也快到了。所以,方才......便是想着写几副春联......”
他最初确实是写了几副春联,只不过写着写着......满心都是自家妻主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才随便抽取了张画纸开始作画。不料这画尚未作完,还恰巧被这当事的主儿给正面撞见了。
好歹也曾是京城里德才兼备,享有盛名的陆家小公子。在妻主面前这副紧张拘谨的模样,倒更像是学堂的学生犯了错,还恰巧被教书的师傅撞见那般。
“哦?你还写了几副春联?”祁玖有些好奇,顺着陆花间的视线望去,就见桌面一角放置了一小叠红纸。
祁玖顺手拿起,随意瞧了几眼,却发现竟是写了数十张!她不禁在心中纳闷,难道他独自一人在屋里待着的时候,只是一直在写这些?
也难怪,自从来到这个小村落后,陆花间只在醒来那日出过一次屋门。本就是同陌生人合不来的性子,尤其是那日还遇见了那登徒子,更令他不愿出门走动。
都说字如其人,再看那些个誊写在红纸上的字联,不似那些个贵公子贵少爷那般字迹娟秀,而是各个笔画都遒劲有力。明明乍一眼看来,是写得是规规矩矩的字体,却依旧能从那细腻的边角看出蕴藏在那一笔一划中的几分飘逸。
陆花间......也未必就如看起来那般逆来顺受。
前世,成亲后不久,祁玖便领了圣命,赶往镇守边疆数十载。
凡是明眼人,都知祁玖这个本该掌握重大兵权的大将军之职,再无法在朝堂之上有所势力。而那圣上的心思也属实好猜,不过是盼着祁玖某天战死沙场,才好立即换上自己的棋子。只可惜,没能等到那一天的圣上,采用了最蠢笨的法子夺取兵权。
而身处将军府的陆花间,被冷落十几年的侍君,却仍能在圣上颁了诛杀令后,依旧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哪怕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士,都纷纷背叛了她......唯有他,护她到最后。
“花间,那日能遇见你,三生有幸。”
第9章 暮烟
“药草......若是这些山上的药草能用作药材,定期去采摘,再拿到镇上卖,倒也算是个生财的好法子。”
只见桌前的陆花间皱起好看的眉峰,手中拿着那张满是字迹的图纸凝视半晌,却是在心中细细忖度着。
此时屋外的暴雪尚未停歇,那堪堪被锁上的门窗也依旧被狂风拍击得阵阵作响,抖动个不停。
而坐在身旁的祁玖单手托腮,微偏着头,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自家夫郎拿着图纸垂眸深思的模样。
平日里,在她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甚至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的陆花间,在拿到图纸后却仿佛变了个人儿一般。正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油灯下,桌案前,他手中执笔,薄唇微抿。稍加思索后便是微动手腕,在图纸上多添几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虽说此话早已不知被世人引用了多次了,颠来倒去地用,如今用在陆花间身上却也依旧是再合适不过。
一身雪白长衣袄,眉眼秀丽尽是高山流水,眼眸明亮有神,薄唇似若三月桃花。若是笑起来,想来自然是能在这寒冬腊月多添几分暖意。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所以得想法子让他多笑笑。
祁玖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不知不觉思绪就不知神游到了何方。
“妻主……妻主!”
“啊?”
直到视线中那个俊秀的身影动了起来,试探性地伸出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方才竟是看着自家夫郎走了神!当真是丢人!
祁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了,在陆花间疑惑的眼神中接过了经他修改后的图纸。
那是一份日后在村子如何生计的生财之策。祁玖来到这个村子后便一直思量着,曾经只当过将军衣食无忧的她,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
养些鸡鸭鹅之类的家畜,种些附加值高的果蔬,狩猎些山中的野鸡野兔,或是再采摘一些珍稀的药草,带到镇上和县城里去卖。这些是祁玖的计划。
而在这些边上,又列了几行小字。仔细一瞧,全是陆花间方才写上的注解,还有一些详细的方策。
“花间......”
祁玖逐字看完后,喃喃道:“你不该嫁于我的......如此才德,即便你是男子,也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