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收拾,倘若叫那京城大药房的管事来瞧了,定然气得说不上?话,当即直直向后倒了去。兴许还会?大叫什么:都是野蛮乡里人!这些个珍稀的药材,放在市上?哪个不是千金难求!竟不好生收着,还敢就这般随意摆放!
这倒怪不得她们这般随意收拾,也并非她们不懂这些草药的珍贵。而是深山之处草药生长颇好,加上?祁玖向来采摘有方,便?可如此这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摆放随意也罢,偏生是这般对这些草药不甚在意的态度,更引得那些闻名而来求草药的大人物们对这家铺子高看一眼。
镇上?的人们虽比不得县城里的人家有钱,但是若要?说这补身体的方子可是不少。尤其是这些寻常难见着的山珍药草,更是千金难求。如今在这铺子便?能买到,还不得蜂拥而至,挤破了脑袋踏烂了门?槛!
而这铺子明面上?的东家,正是镇上?顶有名的商户沈家。到这铺子的大人物可有不少,这沈家家主忙着招呼,倒也是就近在这镇上?最有名的酒楼招待人家,还轻轻松松便?谈成了不少大买卖。
这铺子不似药材铺子,药材气味浓烈得熏人,只是飘散着淡淡的草本清香。这股子香味,堪比那什么高档的熏香,有着宁神?静心的妙用。显然,在这旁人眼中?铺子里看似随意摆放的草药,也是大有讲究的。
两人上?句不搭下句,就随意拉了些家常,便?也将这些东西通通收拾好了。继而管事姑娘又开始将一早就按祁玖吩咐准备好的东西搬上?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又是装了满满一车东西,这次运回去的可都是山中?村里寻不得的物件。这每隔几日的来回,一来一去,也算是正好填补了村中?不便?的地方。
此时街上?人多了些,沈肆便?是将马儿牵至镇口才翻身上?马,驾车返程。
“哟——这不是那什么沈家的‘小女贼’么!那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正当沈肆手握缰绳,打?算驾车离去之时,就听闻身后传来一阵嘲讽。转身一瞧,就见五六个穿得光鲜亮丽的女子站在城门?口看着她。放眼望去,还真是各个都眼熟得很。
许是人心至寒,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沈肆竟没觉得这样的天有多温暖。
一阵不合时宜的秋风席卷而去,地面上?的沙石跟着泛黄的落叶在空中?飞舞。沈肆颊侧的发丝随风微微飘动着,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为?首之人嗤笑一声:“这臭不要?脸的死丫头,可不是被我家娘亲给卖出去了么......好像是卖给了个什么好女风的农户,天天住破屋子,干苦活,吃猪草呢!不过呀,也正好呢!省得在我家死皮赖脸蹭吃蹭喝,白占便?宜!”
“啧啧......”
沈肆岂会?不认得这群人,尤其是那为?首的,正是曾经将姐弟俩欺负得最凶的那几人之一......沈家的嫡女。此时她可不就是冲着沈肆挑眉头,眼神?轻蔑不屑,挑衅二字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
刻薄尖酸的冷嘲声,沈肆自小听得算不上?少。尤其是自家爹娘相?继逝世后,姐弟俩几近被那些嫡兄嫡姐们,还有那些人的狐朋狗友们欺负得根本生存不下去。
许是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多了,如今再去听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嘲声,她却再也不为?所动。
上?至朝堂众臣,下到山中?村妇,皆能干出这些事。什么恶意揣测,什么说闲话,无非都是这些光动动嘴皮子的事。叫她们说,便?说去吧。也只有拿不出真本事的人,才会?如同那些苍蝇蚊虫一般,这般聒噪。
这本就是人的劣性,又何必和?这些人过不去呢。沈肆在心中?对自己说到。
见沈肆不为?所动,为?首之人冷哼一声,脸色不善。今个儿一早,她便?瞧见了沈肆驾马车进了镇子。
原本的沈肆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看起?来一股子穷酸气的,如今却是穿着一看便?知材质上?佳的衣衫。虽算不上?那些镇上?城里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却也是款式新?颖,贴身舒适。
去年还是个只能任人欺负拿捏的死丫头,一段时日不见,竟然就大变了个模样!这叫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然而沈肆却只是眸光一凌,冷声道:“沈家,我不欠你?们的。“继而她便?转身上?马,不再理会?那些还欲说些什么的众人,双腿一夹马腹便?要?离去。
她本就并无与这伙人争辩的打?算,倘若此刻一时气上?心头惹了事端,非但费时费力,且无意义。这能算是怯懦么,是退缩么?皆不是。只是......
“窝囊废的女儿,自然也该是窝囊模样。”
“哎哎,我听说呀,那些农户可都是好色下流!也不知道她那个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的弟弟被那些......”
才刚响起?的马蹄声却是骤然而止,就见沈肆缓缓转过身,眼神?可怖地看向那群人。
“你?们,胆敢再说一遍......”
此刻分明是正午,城门?口却是寒风四起?,冷光乍现......
而这边管事姑娘才看着沈肆牵着马出了街道走向城门?,一转头,却见一个较为?熟悉的身影出现铺子门?口,身形鬼鬼祟祟。
就见那人手中?捏了一把纸扇,半抵在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铺子。似是在门?口踌躇了半晌,却始终没能迈出进门?的那一步。
然而等他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将要?迈步......身后却突然窜出了一个身形稍显娇小的身影,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吓得他魂儿都快飞了!
“你?.....你?干嘛突然出现!吓死本少爷了!”
管事瞧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乐了,单手摩挲下巴作思索状:“哎哎,我记得你?!上?回来砸场子的那什么......什么赵家少爷!赵......赵什么来着?”
“是徐家!记好了!本少爷名叫徐景光!”那徐景光面上?一窘,顿时变幻成一阵青一阵白的。想起?前不久自己才做出的一出蠢事,便?想寻个地缝钻进去。偏生还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殊不知自己那过于”丰富“的脸色实?在太过显眼。
见管事姑娘恍然似的点点头,徐景光又是拿纸扇挡了脸,低咳了几声,这才重新?开口:“上?回只是误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那你?这回是来干啥的?”管事姑娘也只是寻个乐子,上?回徐家和?早就找沈家道了歉谢了罪,她自然不会?故意逮着他的难堪不放过,于是就这般和?他一同站在铺子门?口。
那徐景光张嘴不知说了什么,含糊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直接塞到了她的怀中?,然后便?不再敢看她了。
管事姑娘打?开荷包,清点了下里面装着的银两,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想买上?回那药草?早说嘛,做生意哪儿能不欢迎!正巧今个儿又进了一批新?货,就有上?回那药草。”
说着,她就让徐景光跟着他进铺子里取货。
谁知这回,徐景光是说什么也不肯进铺子了,只让她去快些取货。
管事姑娘也是只觉好笑,取了药草便?交于他。
这回可总算是堂堂正正取了药草,徐景光看着手中?的药草松了口气。这才迈步想要?离去,就见他一个脚滑,险些摔倒在地。幸好他反应轻快,伸手扶了身边那门?框一把,这才只是踉跄几步,便?脸红着匆匆跑远了。
那管事的姑娘瞧着他那仓皇而逃的背影,偷笑个不停,更是夸张地扶着门?框乐弯了腰:“瞧他那相?貌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若是捯饬一番也好歹算是个‘谦谦公?子’。也不知为?何,偏生长了这么个蠢笨的脑子!”
今日险些又丢了脸的徐景光,回府路上?皆是黑着脸,就连从小跟到大的家丁都猜不透自家少爷今日这又是被惹恼了心中?的什么不快。
然而待到他将这得之不易的药草献给自家娘亲的时候,却并未收到想象中?的夸赞。
午后阳光正好,就见徐家家主端坐于大堂。
她的手中?分明捧着新?沏的上?好的茶,却是一副面容严肃的模样,眼神?更是阴郁一片。也不知她是刻意问话,还只是顾自喃喃道:“景光,你?说说,圣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此,纵然此时他心中?有些费解,却也只是犹豫道:“听闻......圣上?废了皇太女,立七皇女为?新?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