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子只是走到众人跟前,嘴角一放,把眼皮子一掀,那些个村民便顿时噤了声。
凡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村里就属她说话最有分量,哪怕是那个村长,也只得畏畏缩缩地挤在人群中间。
“你们这般喊叫,也不嫌丢人!你瞅瞅那祁玖像是会出来的样子吗?保不准,人家现在就坐在家中,舒舒服服喝着茶......就为看你们的笑话!”
“都散了吧。今个儿也晚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最后还是终于挤出人群的村长发了话,打了个圆场。
众人面上都不怎么好看,却也拿这闭门不出的祁玖没辙儿。如今挤在别人家门前老半天也不是个事儿,只好悻悻地对看一眼,不情不愿地又低声咒骂了几句,最终灰溜溜地散了。
而那老婆子见众人都散了,才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香瓜子,送到嘴边。她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咔吧咔吧”嗑了几口,叹息道:“唉......外乡人呐......”
“阿婆,你们在说些什么呀......娃儿听不懂。”
倏然,就见一双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抓了抓那老婆子的衣角,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那老婆子却是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捉住了娃娃粉嫩的手臂,低声笑道:“乖孙孙,咱们快些回家去吧。要是野狼来了,我这个老婆子可打不过。”说罢,便是将手中尚未嗑完的香瓜子小心放在了娃娃的掌心,又将娃娃一把抱起,归了家。
伴着朦胧月色,习习凉风袭来。明明暴雪天早已熬过去,归了家的村民们却依旧不能放下高悬着的心,纷纷锁了门窗,连那墙边的狗洞都给堵死了。
谁也不知那山林间的野狼,会不会再来光顾这个可怜的小村子。
夜深人静,村内某处墙角处悄悄显露的衣角也缓缓收回......却是戛然而止!
只见一抹寒刃死死抵在了她脆弱的脖颈间,月光皎洁,映在冷刃上更是闪闪发亮。
玄衣黑发,长发并未绾起,而是松散披在肩侧。本就惨白的面色,在月光下被衬着,更显几分瘆人。果然,这被挟持的女子正是那哑女。
“别动。”祁玖低哑着嗓子,手中的匕首再次贴近了几分哑女的脖颈。
哑女的身子尚未动弹,那贴近的刀刃却还是在她脖颈处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真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匕首,也不知若是换上了绝世宝剑......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黑暗之中更是看不见任何光彩。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什么都没有的空地。被挟持的哑女,就如同失了魂的傀儡人,就这般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你一直在暗处盯着。”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带我去找他们。”
祁玖连道三句,却都是咬定了的语气,哪儿像是问责。
哑女自然无法出声,却又并未挣扎。三句问罢,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她缓缓动了动那漆黑的眸子。
见此,祁玖伸出手,刀刃在月光下翻了个照面,便是用刀背对准了哑女。大抵是见她并无反抗之意,便是默许了她的动作。
哑女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惨白的面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惊慌。
她缓缓抬起手,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的手指遥遥指了指村子的后山。看样子,弃儿和张暮烟竟是跑到了山林间去!难怪村里人都找不着他们的下落!
接着,哑女便是偏了偏头,侧侧脸看了眼祁玖,大抵是示意让祁玖跟着她走。
就见她迈动了步子,那身玄衣宽大的衣摆一甩,走起路来倒是利落。
凭这般前进的速度,要说这神秘的哑女没点能耐,祁玖可是不信的。毕竟她这常年习武,混迹战场的,也得稍稍提点力气才能跟上哑女的步伐。
一路上,哑女并未有任何反抗的行迹,可祁玖却依旧是开口道:“那日......在山林间,躲在暗处窥视我的,便是你吧。”
哑女脚下步子不停,前行的速度却着实有些变缓了。
祁玖一见,便心道果真如此......那么那日在雪地里捡到的那个神秘的小木匣,也是她的了......
此时夜色已深。
方才村里人在门外大喊时,陆花间也只当是恍若未闻。如今真正安静了下来,他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不踏实。
“你待在家中,看好孩子。我马上便回来。”
“妻主......”
陆花间只记得自己话音未落,自家妻主转身走了几步,又侧身对着他轻声道,村里的事,就靠着你了。
那时候,门口那些个村民依旧不依不饶地在敲着门,仿佛今个儿非得把他们都赶出村子才肯罢休。陆花间也只得寻了些重实的物件堵在门前,独自一人在屋里守着两个孩子。
过了些许时候,他见祁玖迟迟不归,又默不作声地,独自一人将自己住的那间里屋整理出来了。
他是祁玖的夫郎,这些事,自然算不得什么。
“哥哥......”
屋里,那个小丫头沈肆紧紧搂着身侧尚且年幼的弟弟,眼中怯怯懦懦的,哪儿还有像白日里那般精于心计的模样?说到底,也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陆花间顿时敛去了眸中的几分疲惫,柔声道:“不怕。我们几个就乖乖待在屋里,等姐姐回来。”
“......弟弟说他有些渴了......”她糯糯地开口道,还不忘悄悄用余光观察陆花间面上闪过的神色。
陆花间自然是欣然同意,于是他从院里打了些干净的井水,又端到厨灶房里头烧了几锅热水。最后才倒了满满一瓷碗的开水,放凉了才递给两个孩子。
那名叫沈伍的男孩子接过那瓷碗,咕咚咕咚一口干了大半碗才长舒一口气。做完这些,便又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家姐姐身后,不敢作声。
陆花间见此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用热水打湿了帕子,再半蹲下身子替两个孩子拭去面上沾上的尘土。尤其是沈肆,额头被磕破还流了不少血,更是要小心清洗。
“哥哥,为什么你要对我们这么好。”
沈肆是个心思伶俐的,早就见惯了大人们那些个丑恶的嘴脸的她,即便知晓陆花间待她们的好,却还是无法轻易放下心中的重重戒备。
她似乎生怕面前温和如玉的男子,也会忽然变了副模样。和那些人前是君子,人后不知是什么畜生的可恨家伙们一样,伤害自己和自家弟弟。
陆花间偏头打量了她几眼,踟蹰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自幼丧父。虽是府中嫡子......但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在府中也是不怎么受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