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枢对乔婕妤的战战兢兢并不在意,随意道:“起来吧。”
“是,嫔妾多谢陛下隆恩。”乔婕妤大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感。
她原是没料到,江央公主竟然直接问了陛下身边的内侍官,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去寻江央拿主意,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
想不到,实则皇帝对这一切都心如明镜。
对皇帝的崇敬爱慕之情,愈发转浓,她进宫之际,以为皇帝所谓的龙睛凤颈是胡说八道,也不过是个年纪大了的糟老头,而自己就此埋没。
后来,第一次遇见皇帝才知晓,才发现那些传言,原也不都是胡说的。
黄内侍见状心中叹息,这些宫里的嫔妃就是如此,总是会被皇帝身上那层华光蒙蔽了双眼。
但是呢,陛下真的有那么好吗,也不一定。
皇帝对于更多的人来说,无论是朝堂之上的,还是后宫之内的,都是机遇二字。
所以他是闪闪发亮的,不过久而久之,有人就看破了,有人则越陷越深。
公主皇子他们都是生来就活在这里,才是最清楚他们父皇是什么样的,那是令人惧怕的。
“这几个就是了,都在了?”赫颐挑了挑眉问道,仿佛还有点意犹未尽,他不是在挑选女婿,而是在等待入口的猎物,蠢蠢欲动。
内侍官打眼一看,又对着之前的名单想了想,都是都城里和谢淮真有所往来的人家:“是,这几位就是了,一个不差。”
说起来,都是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也是挺有意思的。
“你可看出了什么没有?”赫枢唇角噙笑,意味不明地问他。
内侍官弯腰笑着道:“这……可能是看都城风雅人士居多,所以举荐的都是学识才貌并绝的公子。”
“你倒是很会说话。”赫枢这厢压着喉咙,低低的笑出了声,冰凉道:“他这是在讽刺朕啊,看不出来吗。”
在谢淮真眼中,少年时皇后娘娘之所以会选择了皇帝,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皇帝的那张脸,面若好女的皮相。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人皆好皮囊之色,当时的陛下虽然年少孱弱,但这张脸,没有人说不好的。
内侍官霎时间无语凝噎,谢淮真是怀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都已经不屑藏住了,让自己人娶了皇帝的女儿,才好登堂入室,名正言顺。
江央公主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与五殿下乃是亲姐弟,母妃早逝,没有任何依靠,秦家地处西南,同样的狼子野心根本不可靠。
不论是出身还是年龄,亦或者处境,作为傀儡再合适不过。
要将宜章作为傀儡,而她是最好的勾连纽带,当初赫枢上位时,他的皇祖父就已经将朝局,践踏的一团糟。
这么多年,赫枢便只能尽力压住一切,倚重谢淮真等人。
谢淮真居心何在,赫枢未必不知,他只是尚且需要他们,南地自从赫枢的祖父在位时,就开始有各方势力割据不休。
若没有谢淮真等人抵御镇压,怕是终有一天要出大事的。
一瞬间,赫枢脸上的笑意如潮水退去,仰首散发长长地喟叹道:“天下总归不会在我的手里统一的了。”
这话一出,让赫枢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
但知悉情况的都明白,这是他多少无奈之下的叹惋罢了。
做不到,这三个字从少年时,就牢牢地禁锢在赫枢的脊背上。
在和宜章争执过后的时日里,江央公主几乎是足不出户,偏偏扶婉公主频频找上门来,每次二人之间都是暗流涌动。
江央公主自然是不想应付的,而且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反正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后来才知道,是瑜妃娘娘强迫女儿来的,她又不能违抗母命,但是,来了她这里心情又不自在,说话便带了火气,搞得月照宫多了几分“人气”。
那的确是时常有人要生气的,她自己来寻不自在,还要气呼呼的走。
江央公主都有点可怜这个妹妹了,瑜妃娘娘这又是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不止是说姻缘之事的啊。
也许是看在他们渐渐得了父皇的恩宠,便不想让扶婉与他们再生嫌隙了。
殊不知,还不如远着一点好。
扶苏殿前的绿树成荫,披拂如云,陆危在殿中服侍五皇子用膳,他尚且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
笋丝脆嫩,蕨菜碧绿,宜章却味同嚼蜡,食不下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恹恹道:“罢了,不吃了。”
“殿下怎么不用了?”陆危俯身问询道。
宜章以往胃口是最好的,加上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也很多。
陆危心底骤然明白了过来,还是明知故问道:“殿下只用这么多,可是苦夏了,还是不和胃口?”
“苦什么夏,常常苦夏的分明是阿姐才对……”一提到江央公主,五皇子瞬间蔫了下去,趴在桌子上懊恼地说:“我不该对阿姐大发雷霆的,是我迁怒她了,一点道理都没有。”
陆危吩咐宫人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撤下去,一壁听到五皇子伏案咕哝道:“我一点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去与授课的老师说了这件事,然而,对方不仅没有去劝谏父皇,竟然对他说要保存自身,勿要冒犯了陛下。
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冒犯,明明是为了父皇好的。
“他们不是大臣吗,阿姐不是父皇的女儿吗?”宜章眉头微微蹙起,他觉得一夕之间,好像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变化让他感到尤为陌生。
陆危短暂地微笑了一下,平铺直叙地说:“殿下,公主是公主,臣工是臣工,所处的境地和殿下并不相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