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分明知晓,敌对的那个人是九五之尊。
这仿佛倒的不是酒,而是要命的鸠毒,
江央公主春山横黛,抬起头,她双手端起酒盏,定定道:“多谢父皇恩赏。”
皇帝注视着她,他看得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些不可追忆的过去。
“父皇,儿臣失态,就先告退了。”江央公主扶着陆危站起来时,已经忍了好一时,手指撑在鬓边,发丝散乱。
皇帝瞟了她一眼,低低“嗯”了一声,轻轻点头,摆手说:“看来江央喝醉了,如此仪容不整,先退下吧。”
“是,多谢父皇恩准。”江央公主子啊离开前的最后一刻,还是保持了若无其事的姿态。
陆危扶着她步伐不稳地走出来后,才敢问江央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快走,回去。”江央公主隐忍着声线中不易察觉的哭腔,怀着深深地恐惧,将手按在陆危的肩上,催促道:“回月照宫去。”
她不能在这里失态,她以为自己无法产生任何情绪,可是,她真的要崩溃了。
“啊,寡人忘记了,江央应是饮不得酒。”皇帝一拍眼前的案几,仿佛这才猛然想了起来,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对方才阿姐和父皇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宜章闻言大惊失色,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他也顾不得才学会的审时夺度了,脑袋一个劲的朝阿姐离开的方向伸,恨不得现在就拔脚冲出去。
可就在他打算起身之际,偏偏被皇帝叫住了。
“啧,这还有宜章,寡人的宜章,既然你的阿姐不可以,宜章现在一定就是可以饮酒的了。”
宜章满口苦涩,脑袋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前去,笑着谢恩,又佯装濡慕的神态,与父皇一杯接一杯的对饮。
并没有人注意到,皇帝身边的内侍离开了一时。
陆危已经整个人的心神错乱了,紧张的满手是汗:“殿下,可要紧,卑臣这就去召太医来。”
“别去,去也无用,本宫无妨。”江央公主竭力沉下心,可还是抑制不住加速的心跳,缓缓登上了青鸾步辇,委身向后靠在里面,陆危疾步跟在旁边。
江央公主蜷在轿撵里,环着膝盖,一头长发散落,她闭着眼,咬着唇流淌出眼泪,纤长的手指牵扯住大把的头发。
陆危轻轻地松开她的手指,忧声道:“殿下,不要再这样了,头发会扯断的。”
回到月照宫后,江央公主突兀地问了陆危一句:“你看本宫是什么?”
“殿下自然是玉叶金柯,人中之璧。”
江央公主缄默地摇了摇头,她也不尽然这样的无暇,她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但奈何陆危对她的感官委实太好。
即使公主否认,他也觉得是在谦虚。
“你们现在都离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进来。”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放任她独自在寝殿,就都当成了公主在说胡话而已。
江央公主微抿着唇,呼吸渐重,眼帘遮住了晦暗的眸子,声音低哑道:“既然都不肯走,那就别后悔了。”
“公主,酒有问题吐完就好了。”
“不会好的,除非我会赢。”她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眼泪浸满了眼眶,随着脸颊扑簌簌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在墨蓝色的地衣上洇开。
今日若死了也是来个痛快,不死当然就是她赌赢了。
江央公主拥着杏色锦被,趴在塌边弯下腰去,埋头将酒水吐进了痰盂里。
陆危顾不得规矩坐在榻沿上,手臂半抱着江央公主的腰身,尽量让她能够待得舒服一些。
“公主,喝口水吧。”陆危亲自端了温水来,公主现在只能喝温白水了,淡而无味,却被江央公主摆手拒绝,她喝不下去也不敢喝了。
捧荷看江央公主这架势,怎么都觉得是吃了不对劲的东西,疾声道:“可有催吐的药,快拿来,快点……”
月照宫里,江央公主吐了这一遭,稍稍安歇后,过了半个时辰,便又来了一次,才喝下去的紫苏熟水,令她再次吐得昏天黑地。
这一次陆危是看出来了,江央公主不是因为药效了,她是恐惧。
恐惧令她的肠胃痉挛。
最后,江央公主倦怠地闭目,被发丝遮住的眉眼若隐若现,倚在陆危的怀里,嗓音沙哑地说有些累。
急促不定的喘息声渐渐均匀微弱下去,天边的月藏到了云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危目不转睛地守着江央公主,别人都当他是畏惧若公主出事,而皇帝就会怪罪下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什么恐惧,仅仅是因为殿下不该死。
“去请太医……”
“不许去,不可去。”江央公主固执地拒绝,甚至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陆危这一次没有听她的,含糊了两句脱身出来,谁知才派宫人出去不久,他就带回了一位太医。
“这是怎么回事儿?”陆危此刻的戒备心很高。
“奴婢也不知晓,走到门口这位太医就问了奴婢,是不是要去太医院,说他就是前来为公主问诊的。”
陆危心头疑云丛生,难道是五皇子让人为公主请的吗,但也没有过多耽搁,就领太医进去为公主把脉。
太医将公主的手腕放回去,撤掉脉枕,说:“没有大碍,微臣为公主开了安神的方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