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介领命,恭敬地请裴周南先行。
裴周南礼数周全地向顾青告退,然后迈着官步走出了帅帐。
裴周南刚走,段无忌闪身进了帅帐。
这小子上次跟随常忠所部兵马出城剿匪,来回兜转了上千里路,虽然累得快废掉了,但增长了不少见识,回来后兴奋得不行,待在营帐里整日读兵书,做沙盘推演,闭关的态度很端正。
如果哪天顾青发现龟兹城上空突然降下一道九天神雷,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因为很可能是段无忌突破境界了。
段无忌走到顾青身边,迅速朝门帘看了一眼,低声道:“侯爷,此人便是天子派来牵制侯爷的人?”
顾青点头,笑道:“你可以当他是监军,比边令诚更厉害的监军。”
段无忌撇了撇嘴,道:“学生见过边令诚,一蠢货而已,但是这位御史可是个厉害角色,侯爷要小心提防。”
顾青含笑道:“哦?你从何看出他是个厉害角色?”
“喜怒不形于色,礼数周全,却处处透着抗拒,口中自称下官,却对侯爷殊无敬意,分明暗怀敌意,侯爷,咱们石桥村有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这位御史来者不善啊。”
顾青欣慰道:“不错,眼力比以前有长进,如今的你,可为一县幕宾。”
段无忌刚露出喜色,随即颓丧地道:“学生听懂了,侯爷的意思是,学生如今只配当县令的幕宾。”
“不然呢?让你当宰相,你是那材料么?眼力虽然有长进,但格局还是小了。你眼里看到的只是安西这片地方的官场,争来斗去都离不开安西,上面派个人下来,你便只想着如何在安西提防他,斗倒他。无忌,眼界要再放宽一些,看看天下的样子,看过天下之后,再来看人心,你会发现人心算计再多,在大势面前只是无用的挣扎。”
“顺大势而为,便不会败。”顾青的目光望向帅帐外遥远的碧空,轻声道:“官场争斗,我已无兴趣,我要做的,是将这个时代的大势紧紧握住,为我所用,最后,我便是这个时代的大势。”
“至于那个裴周南,呵,最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否则,只能对他动杀机了。”
…………
范阳城。
冯羽走在城内一条狭窄的暗巷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暗巷的尽头有一户简陋的民宅,独门独户坐落在长长的巷道尽头,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走到破旧的门前,冯羽小心地敲了敲门,一长两短。
木门打开,露出一张颇为秀气的脸庞,开门的是一位女子,头上包着严实的头巾,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钗裙,眉眼里尽是生活的沧桑,像所有为生活所累的农妇一样平凡庸碌。
但冯羽第一眼看到她便发现,这位扮成中年农妇的女子分明是个二九年华的少女。
少女打开门,看到门外的冯羽,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冷道:“你来晚了三日。”
冯羽笑道:“阿姐莫气,路上奔波总有些小意外,哪能事事算得精准。”
少女板着脸道:“不要乱叫,谁是你阿姐?”
冯羽嬉皮笑脸道:“你呀,打扮得再老气,在我眼里你还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阿姐。”
少女叹了口气,道:“先进来再说。”
冯羽进了院子,少女探出头小心张望左右,然后关上门。
二人站在院子里,少女好奇地道:“看你的样子,你好像认识我?”
冯羽笑道:“在长安时,怀玉阿姐曾带我和无忌兄长拜会过十二姨娘,当时你站在十二姨娘府里前院东南角那株榆树下练剑,你是十二姨娘的弟子,刚才一见你我便认出来了。”
“仅仅只见了一面,你便记住我的模样了?”
冯羽嘻嘻笑道:“好看的人我都能记得住,阿姐若长得难看点,说不定我便不记得了。”
少女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又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登徒子,殊不正经!”
冯羽苦笑道:“阿姐,这是在敌后呀,安禄山的地盘,我若太正经就该掉脑袋了。”
“你何时到的范阳?”
“三天前。”
“为何不早来寻我?”
“我忙着交朋友。”
少女好奇道:“你刚来范阳便交上朋友了?”
冯羽得意地笑道:“不仅交上朋友,而且交的还是安禄山的亲近之人。”
少女大吃一惊:“谁?”
“孙孝哲。”
少女脱口惊呼道:“安禄山身边狎近之子,是为心腹之一,你如何与他认识的?”
冯羽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的似乎不少呀。”
少女脸一红,哼道:“孙孝哲本是契丹人,他的母亲与安禄山私通,孙孝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人前常显摆自己是安禄山的狎近之子,引为三镇笑柄。”
冯羽笑道:“不错,知道得挺多。”
少女哼了一声,道:“前几年我常与十二娘乔装潜入范阳,十二娘以刺杀安禄山为生平之志,后来顾少郎君说服了十二娘,这两年才没再来,但我对范阳的一切都很熟悉。”
冯羽赞道:“难怪十二姨娘派你来协助我,看来没选错人。对了,还未请教你的闺名呢。”
“我本是孤儿,是十二娘收养了我,我随十二娘姓李,名叫李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