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回来老家,也不叫他。”盛夏自顾自道,“周姨对江汀,很客气,她应该看得出来,江汀对你有感情吧,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是因为,接受不了同性恋,可她挺喜欢江汀的。”
尤远没说话,盛夏还在琢磨:“所以不是性取向,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我和江汀的区别,就在于和你之间,的差距。”
“盛夏。”尤远想提醒他,这些过去就影响着他们的问题不要再提,盛夏打断他道:“哥,以前差距很大,不可否认,但现在我也,不菜了,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我觉得周姨讨厌我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
“你太在乎,尤康,周姨怕他对你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发展,所以才区别对待。”盛夏说,“也因为你,太在乎我,所以她对我同样不待见。”
尤远噎了下:“好大脸。”
“可不么。”盛夏翘起二郎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尤远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安安静静的,乡下的天空总是格外的让人平静,平静之下盛夏在耳边嗡嗡地说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很温馨,也让人眷恋,他说:“你不用在意她喜欢还是讨厌,以前不用,现在更不用。”
“不行,我不但要拿下你,还要拿下周姨。”盛夏握拳,“以后去北京机会多,下次,我去家里看看她。”
说完盛夏就去洗澡了,尤远挺意外的,坐在院子里没太想明白,盛夏这些年的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前所有会给他带来恐惧的人事物,他现在提起来,只有征服的志气,硬要比喻,他就像个裸奔的战士,反正身上没有装备可以掉了,见到什么怪就打什么怪,赢了有经验加成,输了也什么可失去的,他什么都不怕。
趁他洗澡的空档,尤远钻进厨房跟外婆腻歪,顺便找外婆求证他的疑惑:“盛夏这次跟我回来,你不意外吗外婆?他都能说话了。”
“是啊,可比以前利索了不少。”外婆感慨,“怕是工作要打交道的地方太多了,吃了不少苦头才练成这样的,小哑巴变小结巴,也挺好。”
尤远靠着门框,琢磨了一下说:“他不是说话不利索,他上次来根本不说话的,外婆,这些年他是不是回来看过你们?”
外婆没立即回答,洗干净琵枇杷,叫尤远过去跟她一起剥,坐在灶台前面一口一个吃得满嘴香甜了外婆才说:“你俩现在什么情况?跟外婆说实话。”
尤远很老实:“还没怎么样,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外婆踢了尤远一脚:“你对他还有心,不然也不会带回来,既然有心就别吊着人。”
尤远吃着枇杷辩解:“我没有吊着他,这不是很多事儿他不跟我说,我问也问不出来么。”
“盛夏每年都回来看我们,不止是见过这么简单,你去国外这些年,他可比你来得勤快多了。”外婆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俩的事,他告诉我的,包括他回来的事儿也让我别跟你提,你俩怎么分的我也问不出来,只能依着他两边瞒,我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但看他过得特别苦,这几年才稍微好点儿,你呀,多关心关心他,身体有残疾本来就不容易,你还晾着人。”
尤远蹙眉:“他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你去问他,这孩子太犟了怎么问都不告诉我。”外婆说,“不过我可以跟你说当时我怎么遇着他的。”
五六年前,也是一个春节长假,到了该给尤康扫墓的时间了,尤远回不了国那些年是外婆一个人去的,那天她慢腾腾爬上山,陡然看见一个人睡在墓碑旁边,下着雨湿淋淋的,这个人蜷缩着身体,头发和衣服全都打湿了,外婆起初吓了一跳,等走近了些才看清楚是盛夏。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他见着是我还想躲,后来问,他说他路过观城,顺便来看康康的,可我看那些贡品和纸钱准备的还挺齐全,人都在碑前睡着了,不像是路过。”外婆撕着枇杷皮,弄好丢碗里,“我怕他感冒就带他下山了,他不敢跟我回家,就先去诊所开了药,他发着低烧,人又瘦得脱相,我逼着他回家休息的,住了四五天才恢复精气神。”
那个时候的盛夏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特别差,稍微吹个冷风就发烧了,在坟前也不是单纯的睡着,就是烧晕过去了,而且哭得眼睛红肿,外婆心疼得什么都不敢问。带回家里好几天了才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每回外婆给他煮肉汤抬过去,关心的话还在嘴边,盛夏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外婆还说,诊所的医生给他看了病,说他免疫力低下,营养不良,低血糖才晕在了山上,而且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手腕上还有很多刀伤。
其他的先不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得让他吃饭恢复体力,不知道是不是有厌食症,但身体里没有能量整个人只会越来越虚弱。
外婆不是没见过康康发病的时候什么模样,赶紧把人带回家里养身体,盛夏想走,外婆甚至不惜跟他发火才把人留下来,这么好吃好喝的养了四五天,看着走路才稍微有点力气。
“我想着是不是你俩分手给闹的,但你去美国都好几年了,不至于那会儿还这么难过。”外婆说,“那别的事我也想不出来,问了不说就不问了,省得提起他伤心事,他在家里住了好几天,让我别跟你提,走的时候还问以后可不可以来看我,我当然愿意他来啊,这小孩儿性格那么好,又懂事,自己心情糟糕透顶了还见天跑厨房里陪我待着,那时候就会说话了,只是很不利索。”
剥好一盘枇杷,外婆递给尤远,叫他拿上一会儿和盛夏吃了再睡,不忘说:“小远,活到我这把年纪,除了生死都没大事,你俩还年轻呢,日子长得很,如果对彼此都有心,就别顾虑那么多,分开那么些年谁都不容易,好好找他聊聊,他愿意说最好,不愿意说也别逼他,谁都会有活得不明白的时候,急不来,重要的是当下,你俩好好的。”
“我就一句话,盛夏就算什么事把你惹急了,你当他一时糊涂别计较,小孩儿最难得的就是孝顺,我们又不是他亲人,他八年都还惦记着我们,这可不是假的,人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你要珍惜啊。”
盛夏洗了个舒服的澡,不知道外婆已经把他卖了个底儿掉,洗完被尤远堵在浴室门口,直接拎回了他的房间,塞给他一满盆剥好的枇杷,尤远拿吹风给他吹头发,盛夏受宠若惊地吃着,尤远一颗自己一颗,吃完还得瑟:“哥,今晚这么热情,那我在这,睡了啊。”
“好。”尤远很干脆。
盛夏看他一眼:“不会有诈吧?”
“转回去,没吹完呢。”尤远把他头强行扭正,认真地给人当tony,吹好了才说:“年年都回来看老人,怎么不敢跟我讲?又不是坏事,难怪外婆老念叨你。”
“啊!”盛夏着急地攥紧了裤衩,“外婆,都说什么了?”
“回来陪他俩,给康康扫墓,打扫卫生做饭拾掇花草,推外公出去遛弯儿,替我孝顺老人怎么还要瞒着?”尤远在床上坐下,把盛夏拉过来,“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外婆说你心情不好,身体也很差,这几年才稍微像点样,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盛夏顺势坐去了尤远的腿上,尤远伸手揽着他的腰,盛夏得寸进尺地把人肩膀一搂,贴着说,“以前心情是,不太好,现在好了,心情好了身体,也就好了,没事的哥。”
“我不信。”尤远扒拉着他坐稳,拍了下屁股,“看看,说谎没有?”
“我真的没事。”盛夏眨着大眼睛,头发染成黑的以后看着又嫩了不少,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不忍心盘根问底,尤远攥着他那截斑驳的手腕若有所思。
指腹摩挲着疤痕,透过皮肤能感受到脉搏,外婆说得对,生死之外无大事,他的小哑巴现在活生生的就比什么都好。
当天夜里盛夏成功留下暖床,没回自己屋,尤远也没让他回去的意思,一开始各睡各的,盛夏黏黏糊糊地要挤过来,尤远也就把人给抱着了,聊了会天,盛夏如实说了每年会回来个三五天,当散心,也是为了陪老人,他知道尤远在美国会牵挂尤康,所以悄默来看弟弟,也算尽一份心意。
这些事做了就做了,孝敬老人看望弟弟,不止是为了尤远,也是为了自己。盛夏的外婆走得早,尤远的外公外婆对他又特别好,孝顺的同时也是治愈的过程,起码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惦记他,至于去看望尤康,更是有私心的,跟尤康倾吐心声是他治疗的手段之一,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方法。
“我喜欢观城,也喜欢外婆外公。”盛夏说,“他们没把我,当外人,怎么疼你,就怎么疼我的。我不是为了,感动你,才故意做这些事,所以你别感动,我琢磨着,偷一点外婆的宠爱呢。”
“夏夏。”尤远慵懒的声线就在盛夏耳边,就这么喊了他一声,好久没这么喊过他了,夏夏,宝贝儿,小祖宗,尤远以前在家里犯懒,一喊盛夏就答应,给他端茶倒水喂面包到嘴边,然后心满意足地亲亲怀里人,或者什么都不要的时候尤远也这么喊他,那肯定是想腻歪一下。
但现在喊他,是因为有点感动,尤远抓抓他头发,又唤了声“夏夏”。
“哎,哥。”盛夏捏捏尤远肚子上的肌肉,答,“在呢。”
不管是外婆给了助攻,还是故地重游让尤远心软,尤远终于吻他了,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真意切的亲吻,盛夏趴在尤远的身上,抱着脖子慢慢地亲,不激烈也没掺杂什么欲望,像怀里刚睡醒的小猫,湿润地伸着舌头一下一下舔毛,舔着舔着就错开到隔壁猫身上,舒服地给对方也梳梳。
轻柔放松的动作撩拨彼此,久远又深深刻在脑海以及身体里的所有关于爱的神经都苏醒了,尤远即便没有松口跟他和好,但他已经退了一步,那剩下的路,对盛夏来说已经没什么难的了。
碍于老人都在,两个人没敢胡闹,只能切换手动挡,弄完还得收拾,忙到天快亮了才睡下,又在观城待了三天,高高兴兴地返回烟城,尤远没再拒绝回盛夏家,提前买了很多年货才去的,刘春莹还是那么热情,盛骏冬也不那么拘谨了,拉着尤远喝了好些酒,酒多人就感性,他跟尤远道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当父母的有时候也会犯糊涂,盛夏就怕他爹秃噜嘴,急忙把人给扶回卧室休息了。
尤远当天没说什么,在盛夏家留宿一晚,第二天要去机场之前,找到机会私下跟盛骏冬保证,会好好对盛夏的。
盛夏非要去机场来个十八相送,尤远不让,盛夏躲在花丛后面跟尤远腻歪:“收假以后我,还要回北京和,项目组开会,之后进组,也要在北京。”
“知道了。”尤远笑他,“念了八百遍了,你想干嘛?”
“没地方,住呀。”盛夏蹬鼻子上脸,“赚这点钱,一半都给酒店了,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