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萧灼急着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也顾不上这些不对劲了,见景浔的动作停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浔世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有,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一次又一次的帮她将事情揽下来,为什么总是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为什么会说出“只要是她的事,多大都不算麻烦”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儿时的交情吗?萧灼不信。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一刻也等不了,而且过了这一回,她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鼓起勇气再问了。
车厢里的空气忽地停滞了一般,景浔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萧灼微微抬起的脸上,含着疑问,迫切和些微期待的眼神,神色晦暗不明。
攀在他手上的萧灼的手指,皮肤细腻柔软,带着温热的暖意,不止是攀在了景浔的手上,更像是攥住了景浔的心一般,让他喘不上来气。
也许是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萧灼无意识的收紧了手指,同样也将景浔的手握紧了些。
景浔的眼底忽地蔓延上了一层薄红,一路赶来的担忧,看到萧灼身陷险境的惊怒,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恐惧,更多的是,从再次看到她的那日起直到今日的隐忍压抑,都在萧灼这一小小动作的牵引之下,倾刻土崩瓦解。
景浔再也忍不住,反手扣住萧灼的手腕,倾身覆上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覆上了萧灼的唇。
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比起语言,或许行动才更能解释。
第48章
小孩子的记忆大多是从四岁开始清晰, 五岁以前,则多是由一些简单零碎的片段构成。
而景浔记忆的开始,则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娃娃, 无视面前一推抓周用的精致小玩意儿,爬都爬不稳的从小桌子上歪歪扭扭的蹭到桌子边,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景浔也还小,被扑的脚下一歪,多亏了后面的大人扶着才没有摔到地上。
景浔难以形容当时的感觉,他是不喜欢小孩子的, 觉得麻烦还吵人。他不只参加去过一个小孩子的满月和抓周宴, 从来只是远远观望。只有这一次,他看着小娃娃直勾勾看着她的黑葡萄似的眼睛,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矮方桌边, 然后, 就被扑了个满怀。
小娃娃像个绵软的小面团似的黏在他的身上,鼻尖满是娃娃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没有他想象中的难闻,反而意外的好闻。景浔没有如从前一般,忙不迭递给旁人, 而是下意识紧了紧手臂。
周围的大人们都因这情景笑的开怀, 互相说着什么有缘之类的话, 怀里的小娃娃似乎也被这笑声感染,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巴, 响亮地在景浔脸上亲了一口,蹭了他一脸口水。
那一年, 景浔四岁。
乾王府势力正盛,颇受皇上信任, 爹爹与娘亲恩爱和睦,他则是乾王府中的嫡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聪慧。而那个小娃娃,则是与乾王府同时获封的安阳侯府的小小姐,两家交情匪浅,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称羡。
只可惜那小女娃生来就有些不足,一直居家休养,连门都不得出。
许是上次抓周宴上这小女娃表现出了对景浔不一般的喜爱之情,两家又交好,所以安阳侯夫人便时常派人来接景浔过去,想让景浔陪她玩玩儿。
景浔的娘亲乾王妃是知道景浔的性子的,一开始还怕小孩子不懂事,万一嫌烦再给冲撞了小娃娃,所以还是先问了景浔的意见。没想到景浔非但没有如她所想一般急着拒绝,反而破天荒的答应了。
乾王妃惊讶之余也是真的高兴,乾王府里没个同龄孩子,她也怕这孩子从小不大爱笑就是孤独所致的,如今他主动愿意与人玩耍,乾王妃自然求之不得,高高兴兴的应承了下来。
其实景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毕竟他虽然不讨厌那个小姑娘,但是被抹一脸口水的感觉,他还是不太喜欢的。
可是这些小疑问,都在他走到小娃娃面前,看到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娃娃,见到他忽地双眼发亮地笑了出来时,就全都懒得去探究了。
也许是身体不大好的缘故,小家伙精神好的时间总是不太长,但是只要有景浔在旁边,就总是笑着的,努力伸长了手臂想去抓景浔的衣角。
景浔看着小娃娃亮晶晶的眼睛,便会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小娃娃的手特别小,特别柔软,只能握住景浔的一根手指,但是力气却不小,一抓住便咯咯笑着,再也不放开了,玩累了,就这么抓着景浔的手睡了过去。
至此,安阳侯夫人便时常能在午后看到自家的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和一个同样精致无匹的小公子一起在窗边的软塌上呼呼大睡。自家女儿的手,还紧紧攥着赵公子的一根手指,而小公子白嫩的脸上,也总是会留下一些可疑的水迹。
景浔知道了小娃娃的名字,萧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安阳侯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一直活的明艳,热烈。可是比起小娃娃的大名,景浔更愿意喊她的小名,妙妙,美妙的妙,奇妙的妙。
随着妙妙的逐渐成长,对景浔的依赖却不减反增。学走路时非要景浔牵着才肯迈步,吃药时也非得要景浔先喝一口,确认不苦了才肯下口,还总喜欢跟在景浔后面奶声奶气地喊漂亮哥哥。
景浔虽然小,却早熟的很。一听这个称呼就脸红的厉害,无奈根本改不过来,只好随时在身上备下了糖块,一听她说就赶紧喂一块,看着小姑娘咂嘴的小模样,自己也笑了开来。
乾王妃见自家儿子头一回和人家小姑娘玩的这么好,两家关系又近,便打趣说给小景浔和小妙妙订个娃娃亲,等小妙妙长大了,给他做世子妃,还问他愿不愿意。
娃娃亲和世子妃是什么意思,小景浔是不懂的,但是却知道这应该意味着他们可以一直待在一块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觉得,他应当是非常愿意的。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岁月静好下去,小景浔可以就这样慢慢等着妙妙长大。却没想到好景不但不长,而且短的如此猝不及防。
景浔急得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天,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已经七岁的景浔送走了夫子,正准备去给已经有了身孕的娘亲请安,却在踏入主院的同时,听到了娘亲隐忍压抑的哭声。
看到景浔进来了,乾王妃慌忙擦了擦眼泪,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问她饿不饿,今天读书累不累,却对景浔慌张的疑问只字不答。
不过即使乾王妃不说,没过多久,景浔便自己知道了答案。
原来是一向以深情为人称道,府中多年只有娘亲一人的爹爹,终于也忍不住落入了世俗,在娘亲怀孕期间,迎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二夫人入了府。据说这位二夫人乃是当今最得宠的四皇子之母宸妃的表妹,家世不俗,却痴恋乾王已久,甘愿以侧室身份入府,引的人唏嘘又怜爱,赚足了大家的同情。完全忘了以往是怎么称赞乾王与乾王妃恩爱不移,如今却变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阻碍,无耻又可笑。
二夫人一入府便是专房之宠,乾王妃终日以泪洗面,也因此伤了身子,不慎小产,身体自此每况愈下。
只有七岁的小景浔不懂自己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不过短短一年光景,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每天陪着自己的娘亲,给她说话解闷。
他也曾经试图去求过父亲,求他多来看看娘亲,却一次又一次被父亲不耐烦的驱赶,终于寒了心。
也是从这开始,景浔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毫不留情,让还期待他能回心转意的人,愚蠢的像个笑话。
他无法再时常去安阳侯府,只能每个月偶尔抽出一些时间去一次,看着小娃娃笑的喜人的模样,成了他最为轻松的时候。
可惜没过多久,因着乾王府与安阳侯所追随势力的转变,连这偶尔的慰籍也随着乾王与安阳侯的断交而彻底斩断。
乾王妃的身子最终还是没能调理好,在景浔八岁那年的冬天离了世。小小的景浔沉默着给母亲送灵守孝,似乎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家中的剧变。
同年八月,二夫人顺理成章地被扶正,乾王府也再不是以前的乾王府。
景浔看着二夫人渐渐将府里的下人换了一轮,看着父亲对二夫人的庶子庶女们万般宠爱,看着父亲开始逐渐与二夫人娘家的官员交好,在自己家里,活的像个外人。
终于,景浔的外公杨太傅看不下去了,派人将景浔接进了杨府,将身处黑暗的景浔短暂的拉入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