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他,夏薰被他勒得生疼。
祁宴心中的悲凉,如滔天激流出闸,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他视若珍宝的夏薰,他豁出性命也要救下的夏薰,他唯一爱过的夏薰,因为他的决定,竟然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
事到如今,他还有何颜面将他留在身边?
祁宴牙关紧咬,靠着夏薰瘦弱的肩膀,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追悔莫及,注定遗憾终生。
他哑着嗓子,嘶哑地问:
“夏薰……你还想回岭南吗……”
夏薰怔了怔,没有回答。
祁宴听懂了他的沉默,他喉头发苦,像有万斤重担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又酸又涩,好似咽下了千根银针。
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好……我让你走……夏薰,我放你走吧……”
三日后,西郊寿河畔,长亭边。
祁宴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他买下一辆相当坚固的马车,还雇了个老家就在窦州的马夫,担心夏薰路上吃不饱穿不暖,他亲自采买了一大堆东西,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他一件一件数过行囊,数完第一遍后,又从头开始数第二遍。
夏薰就在旁边看着,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
就这么来来回回数了几趟,祁宴才终于放了心,回头叮嘱夏薰:
“所有你能用到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缺什么先别急着买,到行囊里翻,实在找不到再花钱买,除了吃穿所用,我还给你备了一袋碎银子,到时候你送给沿途核查的官兵,他们就不会为难你,还有,我专门给你带了水袋,你总咳嗽,要时常喝些水,润润嗓子,另外――”
夏薰听不下去了:
“可以了,我都记住了,你都说三遍了。”
祁宴眼睛一瞪:
“别说三遍,只要你能平安回到窦州,三十遍我也说得,耐心听我讲完。另外,我已经修书一封给你大哥,告诉他你要回去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夏薰点点头:
“行吧,还有别的吗?”
祁宴忍了忍,道:
“……没了。”
夏薰转身欲走:“那我上车了。”
祁宴叫住他:
“夏薰!”
夏薰回头看他:“怎么了?”
祁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方木盒,打开盒盖,内里是两枚金镯。
祁宴顿了顿,说:
“这是我娘的嫁妆,也是她唯一留下的遗物,我成年回京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来,现在……就送给你了。”
夏薰看了一会儿,说他不能收: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样都不能收,你应该好好留在身边,方可缓解思母之念,况且我身为男子,没有能用上的时候,你还是留给――”
祁宴打断他:
“这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你……未来的妻子。”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方才他们共同营造出的看似轻松的状态,像风中的一握灰,一吹就散了。
属于离别的沉重之意,如潮水般将二人吞没。
祁宴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惜比哭还难看:
“金镯是送给新娘的礼物,日后你成亲了,自然就有能用到它的地方,到那时――”
祁宴舌根发木,快要张不开嘴:
“……到那时,别忘了写封信告诉我,我再给你备一份厚礼,保证比此物还要贵重,如何?”
夏薰原地站了许久才有所动作,他接过木盒,塞入怀中。
长亭边,不只有他们要分别,寿河沿岸,有不少男男女女都在此作别,他们有的很快就能重逢,有的也许此生不复相见。
送别的人都会折下柳枝,赠与即将离去的远行客,初秋时节,柳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祁宴垂眸,低声说:
“我就不折柳赠你了,窦州是你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我怎能狠心将你留下,只是……从此后,我余生再无任何心愿,惟愿你一生平安,永葆康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