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钊被他诡异的眼神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觉得面前这个人影似乎已经不是活人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没了血肉骨头的空皮囊,只能靠着提线来做点简单而僵硬的肢体动作。
那流水声绵延不绝,一直没有停歇。盛钊困惑地辨认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原本细流一样的水声也在逐渐汇聚,开始变成奔腾不已的流水声。
直到最后,他才猛然发现,那声音的来源不是他的周围,而是他的脚下!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刚刚退后了一步,他原本脚下那块地皮就忽然突兀地向下陷落,平白塌出了一个足有两米见方的口子。
那口子越塌越大,眼瞅着要塌到盛钊脚下去了。
原本朦胧的流水声骤然清晰起来,盛钊接着手电光线扫了一眼,才发现那塌陷的口子下,正是一条奔涌而去的地下暗河。
盛钊的心怦怦直跳,手脚几乎瞬间就吓软了,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踉跄着被一块土坑绊倒在地,却又一刻不敢停歇,只能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尽快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可他还没等迈出一步,那块塌陷出来的地洞里便骤然伸出一条铁链,裹挟着一阵浓重的鱼腥味和血气,湿漉漉地缠上了盛钊的腰,将他猛然往水里拽去。
那铁链似乎力有千钧,盛钊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孩子被它拽着,就像是拽着只纸风筝那样容易,盛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几乎听见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完了。
电光火石间,盛钊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和后悔短暂地被他抽离开身体,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堪称冷静的念头。
――要交代了。
然而似乎就在转瞬之间,盛钊忽然觉得自己左肩搭上了一只手,那只微凉的手极其有力,按着他的肩膀,竟然短暂地在那铁链近乎恐怖的力道下僵持住了两秒钟。
只是对方很快发现盛钊的身体不足以支撑这样的角力,于是紧接着便放开了手。
不过这样短暂的两秒钟里,已经足够盛钊回过头,看清楚那只手的主人了。
第18章 “老板,是你吗?”
盛钊曾在知乎上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人在濒死时是种什么体验。
当时这条问题下五花八门地罗列了足有两千四百多条回答,其中不乏有些体验极其新奇的,要么说当时感觉时间都停驻了,要么就是说从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盛钊当时津津有味地把它当睡前读物翻到凌晨两点多,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切身体会一把。
对此,他只想说:谢邀,或许没人相信,但是我走马灯的最后一页,竟然是我老板。
那电光火石间的一眼不足以让盛钊在黑夜里看清对方的脸,但他却清晰地借着一点微弱的手电余光看清了来人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刑应烛是那种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再忘的长相,所以几乎在转瞬之间,连盛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大脑记忆就已经自动帮他补足了剩下的画面部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跟刑应烛喊上一嗓子救命,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拖进了地下河。
那铁锁链似乎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带着一股要把盛钊拦腰截断的大力,拼命扯着他往河里拉。盛钊跌跌撞撞地跟了几步便摔倒在地,被铁链拖着从地面的塌陷处摔落下去,狠狠地被拽着拍到了水面上。
初秋的地下河水水流湍急,冰凉刺骨,盛钊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块冷硬的钢板,浑身都要被这力道拍碎了。
他下意识想要呼救,可一张嘴就呛了一口水,呛得他死去活来,眼前直冒金星,手脚瞬间就麻了。
朦胧间,他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扑通声,似乎是有什么跟着他一起落了水。
然而盛钊被冰凉腥臭的湖水呛得头脑发昏,肺都快炸了,压根无暇估计外面的情况。
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疯狂地挤压着身体里剩余的力气,盛钊徒劳无功地滑动着手脚,可惜在岸上时他都没法跟那条诡异的链子抗衡,入了水更是如此,饶是他拼命地挣扎,却依然被那链子拖拽着,毫无阻碍地往河底而去。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钟,盛钊身上的力气便消耗殆尽,他挣扎的动作变得缓慢,呛了水的肺憋得快炸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觉得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对盛钊来说,他只觉得时间像是忽然从他的眼前化成了一条轴线,时间的流速变得极其缓慢,身体上的感官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四肢和躯体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凉,他动了动指尖,有一种自己正在被缓慢冰冻起来的错觉。
恐惧到达了临界值之后,好像莫名其妙地被他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作出激动的反应了,盛钊只觉得浑身发软,脑子里也像是被搅成了一堆浆糊,奇妙版地冒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
人死了之后会有感觉吗,盛钊忽然想,我要是咽气之后被人冻在殡仪馆,是不是也就是现在这个感觉。
盛钊脑子里充斥着这样天马行空的念头,人却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了,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泛起绵密的剧痛,仿佛被人无端塞了团火种进去,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疼痛和麻木将盛钊左右拉扯着,仿佛将他置于水火之中,随时都可能把他脆弱的身躯碎成碎片。
――我会死吗,盛钊忽然想。
还不等他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他就忽然觉得整个人从飞速下坠的状态里猛然一顿,短暂地停住了。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在冰凉的水里忍着污水冲进眼睛的刺痛,一眼先是看到了铁链的源头。
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东西并不是来自地下河的河底,而是来自于更远的河流上方。铁链的尽头没入了浓郁而黏稠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盛钊只觉得那黑暗尽头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一闪而过了。
“喘气。”
刑应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盛钊跟本没来得及深究他到底是怎么在水里开口讲话的,下意识听从吩咐,深深地吸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能呼吸了。
他猛然转过头去,才发现刑应烛就“漂浮”在他身边,一只手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正从背后环过他的身子,正准备弯腰去够他身上缠着的铁链。
我操――
盛钊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和“他为啥跳下来救我”这两件事哪个更离谱。
两口气缓过来,盛钊终于从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中回落了些许,他这才发现,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膜”,那东西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严丝合缝地蒙在他全身上下,像是平白把他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他的眼神顺着荧光往下瞥了一眼,才发现那光源尽头似乎来自他自己的衣服兜里。
刑应烛脸色很差,从表情上来看,知道的是他见义勇为,不知道的还以为盛钊欠了他千八百万正要畏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