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清雅的一声令下,殿外戒备的云骑卫士闻声而动,分成几组往耳房的方向围拢而去。
方怡白还剑入鞘,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赵烁的方向。江屿看出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便凑到身边轻声问道:“你的动作怎么怪怪的,是不是不小心受伤了?”
方怡白冲他犯了个白眼,冷声呛到:“故意受伤那叫自残。废话少说,我的肋骨断了两根现在疼得厉害,你有药没有?”
“我日!谁这么厉害能打断你的肋骨?!伤在哪儿呢,我给你看看!”
江屿说着便要去摸方怡白的伤处,方怡白抬手一掌扇在江屿手上,怒道:“往哪儿摸呢!骨头早接好了,给我止疼药就行了!”
江屿的手被打得生疼,委屈巴巴的从小荷包里挤出几粒丹药,挑出红黄两粒递了过去,唠唠叨叨的说着医嘱:“固元丹调养气血,饭前半个时辰服用,大活络丹养肝止疼,最好饭后再吃,服药之后记得要多饮水……”
“废话真多!”
方怡白听得头大,抓起药丸便丢进嘴里,随便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江屿看他被药丸苦到皱眉,就很狗腿的摸出两个蜜饯递了过去:“难怪你不肯去追冯冲,喏,吃颗蜜饯就不苦了。”
江屿的蜜饯十分可疑,也不知道在他身上藏了多久,方怡白毫不留情的把蜜饯推开,嫌弃道:“拿走拿走,谁要吃你摸过的东西!”
江屿习惯了方怡白的洁癖,讪笑着转向梁书:“你吃不吃?这可是宫里的好东西呢。”
赵清雅就在粱书身边,早就觉得江屿的行为甚是可疑,只是碍于场面混乱便也没做计较,忽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蹙眉问道:“你是何人,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听见问话,江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干笑着转向贵妃正要说话,却瞧见几只苍蝇正围着赵济的头顶打转。这些苍蝇长得又黑又大,嗡嗡嗡得很有气势,看得江屿一阵傻眼,竟连贵妃的问话都给忘了。
梁书见贵妃脸色不悦,赶忙抢着答道:“娘娘息怒,这是……这是微臣送进宫里的探子……专门盯着赵无极他们的……额……这人脑子不好……您别见怪……”
梁书说完,见江屿仍在盯着苍蝇便用力拱了他一下:“别愣着了,还不赶快给贵妃娘娘见礼!”
江屿的身子往前一歪,不可置信的吐出两个字来:“蝇蛊?”
“傻了吧你,苍蝇有什么好看的?!”梁书没听过蝇蛊的名字,很不理解江屿为何会对几只苍蝇如此忌惮。
江屿眯眼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没认错后,他目光惊恐的往赵济的方向挪了过去。
“错不了,这真是蝇蛊!这是吐蕃巫师搞出来的东西,其性最毒……喜食鲜血……中者无救……”
江屿的表情十分凝重,仿佛那几只苍蝇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似的,他小心翼翼的往赵济身边挪了过去,同时警告所有人都不要乱动。
“陛下可能就是被它叮了……太子殿下,你千万别动……相信我,我有办法可以救你……”
赵济的身上有不少血迹,虽然心烦苍蝇一直是围着他转,却根本不信几只苍蝇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反倒是江屿的举止十分可疑,暗忖这人莫非是想要抢夺自己的玉玺?一念及此,他不由得便往后退了几步。
赵济的身后就是台阶,才退了两步便一脚踩空摔了出去,赵清雅和梁书惊呼出声,江屿更是紧张,快走两步直扑赵济,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赵济滚落台阶。
好在台阶上面铺着绒毯,虽然场面十分狼狈,可赵济本人却并没受伤,他指着江屿正要怒斥,抬头却看见那几只苍蝇竟真的飞了过来,不由分说便落到了自己脸上。
莫名的一麻痒过后,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景物竟都变成了红色。红色的龙椅、红色的江屿,红色越来越浓浓到发黑,仿佛是掉进了无敌的血池。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有嘈杂的嗡鸣声响彻耳际。
另一边的云骑卫和道士激战正酣。
云骑卫虽然人多势众,可对满殿的群臣投鼠忌器,不仅占不到半点儿便宜,反而打得束手束脚。道士方面虽然人少,可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在赵烁的指挥之下,隐隐竟占了上风。
“银甲云骑不过如此,赵铮一脉大事去矣!”
赵烁负手捋须指点江山,听见赵清雅的惊呼声抬头一看,他正好瞧见赵济从龙书案前跌落的一幕,眼见赵济的脸上落了蝇蛊,他大喝一声便冲了过来。
此时的赵烁须发飞扬袍袖臌胀,将沿途的一切尽皆撞飞,几个纵跃便来到了赵济身前。方怡白凝神戒备准备出击,却见赵烁双臂发力,用气浪碾死蝇蛊之后,经盘膝坐地开始给赵济运功疗伤。
赵烁的行为把方怡白看得莫名其妙,很不理解他为要为仇人的儿子运功疗伤。他想询问旁人的意见,却见粱书和赵清雅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凝重表情,只有江屿的脸上神情古怪,似是惋惜又有不忍。这才明白眼前一幕竟只有自己毫不知情。
赵烁的举动过于反常,不仅方怡白看不明白,激战正酣的两方人马一时之间也都有些不知所错,道士们纷纷停手,自觉围在赵烁身边做戒备状。云骑卫士投鼠忌器,因为忌惮对方会伤了太子,纷纷停手不敢上前。
一时间就连陈颖也没了主意,转而去看赵清雅,想看贵妃有何指示。
赵清雅的心里正是五味杂陈,她原本并不相信异事录的记载,毕竟是关乎一国储君,偷龙转凤谈何容易。她也是想为自己的幼子赵洵铺路才会用此事来诘问赵济。可赵烁的行为无疑坐实了异事录的说法,如果两人没有关系,赵烁又怎会冒着风险来为赵济运功续命?
眼见陈影看向自己,赵清雅暗暗咬牙狠下决心,冲陈影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陈影见状先是一惊,在确认了赵清雅的意图之后,陈影也大概明白了赵清雅的心中所想。闭目沉沉吸了口气,他忽然举起右手紧紧握拳,沉声说道:“弓箭准备!”
在场的云骑卫士悚然一惊,只有几个军士听候将令弯弓搭箭。陈影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弓箭准备!”
这一次,银甲卫士不再犹豫,纷纷弯弓瞄准赵烁,只待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今日这场宫变便会就此结束。
赵烁为赵济运功祛毒,此时正是要紧的关口——蛊毒见血便会扩散,只要毒素流入心脉,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所以,他要赶在蛊毒扩散之前运用内力吸走蛊毒,唯有如此才能保全赵济的性命。
扯动弓弦的咯吱之声此起彼伏,赵烁却似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护卫的道士收拢圈子,把赵烁紧紧围在身后。
陈影的右手抖得厉害——他钦佩道士们的忠贞不二,更担心自己会落得一个屠戮储君的一世骂名,最后看了一看赵清雅冷艳的容颜,他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放……”
放箭二字才说了一半,便被两声惨叫给压了下去。陈影一怔,之间两个卫士被从外面丢了进来,直到撞上了盘龙柱才止住去势,口喷鲜血缓缓滑落,眼见是活不成了。
所有箭手同时转身瞄向殿门,等了片刻便有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箭矢便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转瞬便把那人射成了刺猬。死尸落地,竟是一个云骑卫死不瞑目。
陈影大骇,慌忙命人继续戒备,他的命令才喊出声,竟然又有两道人影飞了进来。又有一波羽箭倾泻而下,又一个云骑卫死不瞑目,唯一不同的,是随后竟有一个铁面巨人冲了进来。
铁面巨人进殿之后,略一打量便向着陈影冲杀而去。别看他的身材高大,身形步伐却极是迅捷,不等陈影的羽箭上弓,他便已经杀到了近前,一拳直击陈影前胸,吓得陈影举弓去挡,只听咔嚓一声,杉木的长弓竟被对方一拳击断,长拳破防,重重击中陈影的胸甲,在护心镜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清晰拳印。
梁书见状悚然一惊,想不到这铁面巨人如此可怕,竟连星斗二老都拿不下他。方怡白更是手心冒汗,几番争斗他全没占到半点便宜,此时再见,他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畏惧心思。
心念电转之间,陈影和铁面人有交手数招,陈影虽然没有吃亏,可周围帮手的云骑卫却倒了大霉,两人被踩断了胫骨,两人被折断了臂骨,最惨的一个,被铁面大汉硬生生扯下了一条手臂。
大汉把断臂当做棍棒随意挥舞,鲜血淋漓着撒了一地,仿佛是修罗夜叉降世临凡,便是陈影此时也生出了退意。
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大,竟连一个放冷箭的人都没有。大汉把断臂舞了个棍花,咆哮一声便冲陈影攻了过去。
陈影足尖点地飞速后撤,后背却重重撞到了墙上。避无可避,陈影再没时间抽出长刀,只得用刀鞘格挡断臂。金肉相交,断臂自然四分五裂,崩散的血肉私下飞溅,到有大半都崩在了陈影的脸上。
陈影此时目不能视,巨汉抬起一脚直踢对方下阴要害,脚尖的力道还没使出,巨汉却忽然往旁边闪开,原本站立的地方便多了几根牛毛长针。巨汉抬头,只见一团黑影直扑而下。
远处的赵清雅忽然松了口气,出手之人正是久未露面的奚官令陈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