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讨论甚是投机,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虽然没有找到确切的实证,可屋里的三人此时却已深信所谓的天火一定是人为的手段,所差的,也只是一个把尿液做成鬼火的手段罢了。
“可惜没有现成的材料,要是能重现天火案的情景就好了。”
梁书恨恨的拍了拍大腿,声音中满是懊恼。
江屿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就算重现了又能如何,咱们手上有没有嫌犯,你还能指认谁不成吗。”
梁书双眉一立,急声道:“怎么没有嫌犯!那孟九娘和冯冲不都有嫌疑吗,别忘了西军那个会用鬼火的人也姓孟的,难保他们不是一家人呢!”
何顺发闻言只是讪笑两声没有答话,江屿却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假,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作为一个早已没落的江湖世家,如果没有背景或是受人指使,怎么敢在京城搞风搞雨?我料定他们只是爪牙,真正的主谋应该还藏在后面。”
梁书的双臂交握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喃喃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可除了紫阳真人之外咱们也没有别的嫌疑人了,可他不过是个道士,搞这么多事情出来是要干嘛?”
江屿缓缓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所以……”
“所以……小的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您二位继续聊,后面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吧……”
江屿的话才开口便被何顺发给接了过去。梁书看他一脸的冷汗便叹了口气:“我说老何,听说你早年也是一员猛将,怎么在大理寺待了几年就变得这么怂了?要不你跟我去刑部吧,我保准给你个好前程。”
何顺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干笑道:“多谢梁大人的美意了,可小的家里孩子多,婆娘的身体也不好,好几口人还指着我的饷银糊口呢……您就当小的是个屁,抬抬手儿,放了我吧……”
梁书还要在说什么,江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看外面天都暗了,咱们也该回家吃饭了,不如就此别过?”
梁书白了江屿一眼,无奈道:“就你爱当好人……”说着,他转向何顺发:“老何你也放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怕担干系大可以马上离开,今天的事儿我们保准不会对旁人提起,若是日后有了功劳我们也不会忘了你这一份儿。”
何顺发如蒙大赦,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山高水短来日方长之类的话,缓缓往门外退去。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下衙鼓的声音,伴随着隆隆的鼓点声,何顺发一溜烟儿的便跑没影了。
不多时,老胡又回到了证物间里,见到梁书和江屿还没离开,便笑道:“梁大人还没看完?”
梁书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点头应道:“看完了,只等着你回来清点一下我们就走呢。”
老胡嘿嘿一笑:“我老胡可以信不过别人,哪能信不过您梁大人啊,您放心走吧,真少了东西就算在我老胡头上好了。”
老胡说的本是好话,可梁书听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老家伙平时看见自己就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何曾有像今天这么和气的时候?于是便问道:“我说老胡,你今天怎么跟我这么客气?老实说,是不是准备暗中给我使坏下绊子?”
老胡听了便是一怔,赶忙摆手:“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老胡当真是敬佩您的人品才会如此!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
梁书半眯着眼盯着老胡,不解道:“哈?你倒是给我说说,我有什么人品能把你敬佩成这样?”
老胡啪的一挑大指:“您不是把家里的万年人参拿去给王老尚书续命了吗,这事儿在京里都传开了!谁不敬佩您为国保贤仗义疏财?!我的个乖乖……万年人参啊!三皇五帝加起来都没那棵人参的岁数大!”
梁书闻言不由气息一滞,眼角的肌肉不易察觉的抽了抽,干笑道:“哦……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他说着又偷眼看了看江屿,却见他的脸已经被笑意憋得通红,便也不敢多做停留,与老胡匆匆告辞之后便出了大理寺的大门。
“我去你还笑!我怕是要被你坑死了!”
面对梁书的诘问,江屿的脸上满是鄙夷:“明明是你出名我出力,现在你倒来埋怨我,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吗!”
“屁的便宜啊!”梁书的脸上满是懊恼,无奈道:“你炖萝卜汤就说是萝卜好了,干嘛非要吹牛说什么万年人参?这下可好了,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用万年人参救了王老头一命,改天要是别的老头子也要死了,非要我用万年人参救命怎么办?难不成我就拿根萝卜给人家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江屿倒是很无所谓:“你就说人参就那一根,都用完了不就得了。”
梁书又翻了个白眼:“你当京城的人都是土鳖啊?去年秦老公爷犯了急症,太医也只用了几根百年人参的参须,你那可是红口白牙说的万年人参啊!一次就用完了……你煮洗澡水了吗!”
江屿看他是真的懊恼,便强忍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大不了你说把剩下的送给我了不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在京城久留,他们还能满世界去找我不成?”
梁书原本还在生气,忽然听见江屿说要离开京城,心里竟没来由的一空,连忙问道:“你要走?”
见江屿没有答话,赶忙又追问道:“好端端的干嘛要走?”
火红的斜阳挂在云上,把半个天空照的一片绚烂。赤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向地面,把眼前的一切映照的都不那么真实。
江屿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是个游方的郎中,和京城相比我更喜欢市井江湖。繁华看得多了才觉得青山绿水的可贵,诶,你见过茶山吗?整座山都是绿油油的茶树,一阵风吹过来都能问到茶香,每到采茶的季节还能见到满山的大姑娘唱着山歌采茶,那场面真是美极了。还有,你见过长得像毛笔一样的山峰吗?我家门前就有这么一座山,山顶上住着一窝老鹰,我还上去看过鸟蛋呢……”
随着江屿的述说,他的眼中渐渐现出迷醉的神色,仿佛他又变成了那个爬到峰顶去看鸟蛋的少年。
梁书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这么想走,难道京城里就没有让你怀念的东西吗?”
江屿猛然回神,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梁书,十分肯定的点头:“当然有。”
梁书的脸上也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只等着江屿把话说完。
江屿随手打了个响指,兴奋道:“丰乐坊南门那家的烧鸡是真的不错,骨酥肉烂回味无穷,诶!咱们再去买一只吧?!”
“你给我滚!”
白月东升。
空置月余福宁宫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不过往来忙碌的人,从花红柳绿的宫女变成了青布衣袍的道人。
画符箓、定方位、贴符纸、定鬼神。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了,足把十几个小道士累个半死,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算准备停当,待孟蛟检查之后才被分到正殿的耳房居住。
这里虽是宫女太监居住的所在,可无论如何也比道观气派许多。要不是先前的那一批宫人全被奚官局打废了,新的宫人还没派过来,只怕还轮不到这群道士居住。
待所有人都回房休息之后,孟蛟才回了自己的耳房稍事休息。
屋里没有点灯,可月亮却把绢窗照的雪亮,映得屋里足可见物。
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凉了,倒在杯子里颜色深得看不见杯底,入口更是又苦又涩简直无法下咽,可孟蛟却似毫无所觉,一连灌了三杯才算解渴。放下茶杯之后,她便如入定一般开始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外面渐渐响起了虫鸣蛙声,间或还有不只是夜枭还是蝙蝠振翅的声音。
孟蛟忽然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紧随而去,直到白天与冯冲说话的太湖石旁边才停住脚步。
只听黑暗中有一个声音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孟蛟闻声赶忙答道:“启禀主上,冯冲发觉福宁宫的偏殿应该有一处暗室,很有可能就是玉玺藏身的所在。只是没有找到机关入口,是否强行破门还请主上定夺。”
黑暗中的人影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先帝驾崩之时确实居住在福宁宫里,可起居注里却没有修缮房屋的记载,我也不曾听说福宁宫里还有暗室,此事不宜声张,告诉冯冲暂时不要动手。”
孟蛟躬身点头。
人影又问:“之前吩咐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孟蛟点头:“找到了几只,已经派人用快马运过来吗。”
“可曾用过血食?”
孟九娘摇头:“至今不曾,都是没开过口的,主上可以放心取用。”
人影阴森一笑:“赵昀啊赵昀,只怕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的成仙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