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你今日不用跟着本宫,出府玩儿去吧。”王蒨坐在镜前道。
桐叶不解其意:“公主是想……”
王蒨柔柔地笑了声:“今日的大典有阿姐一手操办,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一嘴吧。”
哪里还能继续问下去,桐叶连忙会意,眨着大眼退出门外。
……
王蒨到大典时,城楼下已围满了人。
如今南北两地都盛行佛家,听得广竹高僧的名讳,不少人都前来听经,一时之间城门下可谓水泄不通。
王蒨下轿时,也诧异地往上瞥了一眼,除了父王与两位姐姐,她隐约能瞧见僧人翻飞的僧袍,已有些褪了颜色,修修补补,看起来十分清苦。
待她上了楼台,见了广竹高僧的正脸,更是愈发地钦佩。
高僧年约四十,胡须却已斑白,腰背弓着,瘦的皮包骨,传闻广竹主持坚持苦修,如今看来并不作假,无怪乎如此多的百姓都要听他讲经。
王蒨与众人打了照面,默默退到角落里,与二姐站在一块儿。
王翊最恨这些场面,这回找不到借口推脱,才不情不愿地梳洗打扮,像木偶一样站在城楼上,神魂早已不知游离到何处。
三姐妹中唯有王楚碧游刃有余,她今日将乌黑的发盘起,金饰镶入,眉眼昳丽,即便一言不发,站在皇帝身边依旧足够惹眼。
礼官念完祝词,该由皇帝祭酒拜天,桐叶混在人群里,听到有人说起大公主。
她想起三公主的吩咐,连忙道:“你们不知道呀?大典是晋宁公主与朝廷的人一起布置的!广竹住持也是她请来的呢!”
这些人多为其他乡郡来的普通百姓,对洛阳内、以及宫中的大小事不大知之甚少,有一人问道:“小孩儿,你别骗我们,公主怎么会干涉这些事?”
桐叶停了嘴,生怕自己说得太多显得奇怪,却另有一洛阳百姓回他:“有何不妥?公主都随朝听政啦!”
百姓并不懂随朝听政与执政有多大出入,光是“朝”与“政”,在他们眼中就足够有威严,这个消息很快就七嘴八舌地传到了外乡的耳中。
王蒨看在眼里,略微放心地收回眼。
光孝帝站在城门上,看着下头的诸人一脸憧憬,心中有几分自满,可当他说完祝词,就渐渐感到不耐烦,想要回宫了。
日头这么大,晒得他浑身发热,胸闷气短,身边也没有美人作伴,下头的子民们也一个个像蠢的,皇帝左顾右盼,挥手叫来了祭酒官,让他代为操持下去,自己则往城门下走。
王楚碧对此情景毫不意外,却还是追上几步:“父王,大典还未结束……”
“哎呀——”皇帝擦了擦汗,“朕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忙这些?你去看着吧,朕回宫批阅奏折去。”
宫中哪有什么奏折给他批阅?王楚碧掩好唇边的笑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儿臣恭送父王。”
皇帝坐上轿子,走远了。王楚碧站直身子,提着裙角上楼,她这身宫装十分繁重,走得过快,环佩之声就不好听,一步步都要仔细着些。
江善不知何时走过来,他停在他身边,替她捧起裙面,二人甚至连对视的眼神都没有,一同遮在城门下的阴影中,厚实的城墙将他们与外面的那些人暂且隔开。
“公主今日如愿了。”江善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王楚碧笑了,却道:“如愿?还早得很。”
江善与她一步步往上走过去,长街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他恍惚道:“公主是如何说服广竹和尚?”
“本宫答应助他远渡,求取梵经。”
他意外:“竟没有强逼么?”
“逼迫没有用,”王楚碧也不避讳,告诉他,“只能转而利诱了。”
江善与她终于走到城墙上,这场对话不明不白地开始,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他目送她走到人群前,迎接众人的注视,而他呢?他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大典没了皇帝,进行得更加顺利,太常寺的那些礼官们不用担心皇帝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在王楚碧的代替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午之后,广竹高僧会在城门上讲经。
僧人是王楚碧请来的,自也由王楚碧安置,王蒨跟着阿姐,也算与和尚同行。
她从前并不向着鬼神之说,亦不会寄托于此,可重来一遭后,她开始重新思索世间的一切真真假假。
用膳之后,她特意孤身前去了广竹高僧的院子里。
广竹未把她当公主,待她与寻常香客无二,二人行过礼,王蒨开门见山道:“住持,世上真有轮回之说吗?”
广竹十分严肃、仔细地将她看了许久,他嘴唇翕动,良久才道:“于施主而言,没有。”
王蒨愣了愣:“没有?可是我……”
她踌躇着,不知是否要将那些事说出来,广竹却先一步开口:“施主悟性极佳,又机遇玄妙,若潜心修佛,必有一番作为。”
“修佛?”王蒨起初觉着可笑,随即又沉思了片刻,摇头,“我不能修佛,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尘缘未了,执念或许会害了你。”
“住持知道我的事情?”
广竹笑着颔首:“一切都写在施主的眼中。”
“可是……有人告诉我,我处在一个轮回中,且是相同的……”她惶惶不安,终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过不好重来的这一世,更怕自己还有更多这样的重复。
那天夜里,李意行不断说这是他们二人的圆满,王蒨放不下心,他连重生都能求来,若是当真,连圆满都是真的……
广竹望着她,又道:“施主所谓的相同,究竟是哪里相同?依贫僧所看,施主五感通透,甚有几分无我之境,既然世间无我,又何来轮回之说呢?”
他笑得有几分神秘:“只有堪不破的人,才会一次次堕入轮回永受苦难。”
“我呢?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