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太妃冯小怜问,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昔日容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如今已经韶华不再。
她看着儿子出现在眼前,已经被儿妇消了大半的气,彻底消失不见。
“孩儿思念母亲,加上公廨没什么要紧事,所以回来了。”李妟撒了个善意的谎,冯小怜拉着儿子的手,让儿子坐在身边。
坐在另一边的王妃彭氏,见“援军到了”,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离开,免得姑婆又借题发挥,便陪着说话。
冯小怜很享受这样的待遇,有儿子、儿妇陪着聊天,心情好了许多。
可一想到张丽华的小儿子,竟然得了好差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弟弟的前程,你这个做兄长的,都不上心?”
李妟从收到“急报”时起,就想明白母亲今日发火的缘由是什么,赶紧解释:
“娘,澳州太远了,四季颠倒,和中原相异,孩儿这是怕阿弟去了水土不服,才没有争取。”
“可报纸上都说,澳州是个好地方,干是干旱了些,但气候宜人。”冯小怜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儿子,被张丽华的儿子比下去。
争的,就是那口气。
现在,输了一场,也不知张丽华此刻在徐州,有多得意。
冯小怜和张丽华争了几十年,两人最美好的时光,都是一起陪着李笠度过,所以“竞争”很激烈。
比才艺,比“贴心”,甚至到了晚上,一起侍寝,都一定要比对方多得一次恩泽。
养育儿女,小时候也要比成绩,长大了比前程,比婚姻。
争了几十年,冯小怜还是稍逊一筹:比张丽华少生一个儿子,哪怕她已经为李笠生了六个儿子。
现在,她的幺子,被张丽华的幺子抢了澳州刺史一职,当然一肚子火。
李妟继续劝:“娘,河中也是不错的,气候宜人,冬暖夏凉,又能种水稻,有塞外江南之称,撒马尔干可是个大都会,阿弟去河中任都护,不比去澳州好?”
“这不一样,不一样……”冯小怜说着说着,面带忧伤:“澳州,是你父亲最看重的地方,那么大的一个大岛,他一直念叨的……”
澳州,是楚国在海外所设最大的一个行政区,此地为三十多年前,探险船队于南海以南的海域发现,面积很大,但大半为荒漠。
冯小怜知道李笠一直很重视对澳州的开发,特地派皇子出镇,定期轮替,目的就是鼓励民间百姓到澳州定居。
所以,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皇族担任的澳州刺史一职,意义非比寻常。
李妟见母亲有些黯然神伤,赶紧转移话题:“娘,辽北那边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冯小怜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探险队回来了,极北之地,果然是一望无际的冰洋,有白色的大熊,毛色纯白。”李妟有些激动,“还带了几头幼崽回来,这白熊,和父亲说的一样!”
最后这句就不该说,果然,冯小怜一听,瞬间眼神一暗:“当然、当然一样,你父亲是何等样人,不会说错的……”
她这一生,最好的年华,是李笠陪伴度过的,所以留下的是最美好的回忆,让她永远无法忘怀。
结果,说好的相伴一生,向来不食言的李笠,食言了。
彭氏在一旁见姑婆哭起来,心中叫苦:哎哟,我这好不容易劝得姑婆心安,你又……
……
“娘,莫要伤心,对身子不好。”
李轻声说着,搀扶着白发苍苍的母亲,看着眼前的陵墓。
这是他外祖父的陵墓,故梁文皇帝萧纲之墓,历经多年风雨,依旧得到妥善看护。
秋风中,萧妙淽看着父亲的陵墓,想着这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百感交集。
儿子李任蒋州刺史,坐镇建康,她作为太妃,随着儿子上任,含饴弄孙,有儿妇侍奉,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按说该心满意足,可是……
可是,她想陪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建康,是她长大的地方,豆蔻年华在这里度过,数十年过去,她老了,回到建康,虽然有儿子陪伴,但是,但是……
苍天,你为何,为何那么急着把三郎带走呢?
我们几个都好好地,独独三郎……三郎先走了……
萧妙淽不明白,李笠人这么好,为什么比她们先走。
李笠是个好人,履行了诺言,对萧梁宗室以礼相待,虽然把人软禁在鄱阳,但并未举起屠刀。
萧氏子弟在鄱阳繁衍生息,她的异母兄弟,在鄱阳平安走完余生,儿孙众多,枝繁叶茂。
李笠无愧于她父亲的恩遇,不仅善待了萧梁宗室,亡国的高齐宗室、宇文周宗室,也都得了善终。
李笠做得这么好,为何不能长命百岁,丢下她,先走一步?
萧妙淽心中哀伤,李见状,赶紧扶着母亲到一旁坐下:“娘,莫要伤心,父亲若知道,会难过的。”
“唉,我真想再看他一眼,看一眼……”萧妙淽喃喃着,王妃王氏见状,赶紧让几个儿子上去安慰祖母,免得太妃多想。
小孩子朝气蓬勃,围着慈祥的老祖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同春天回巢的燕子。
果然,萧妙淽心中的忧郁,被这些活泼的“小燕子”给带走了,笑容再次浮现。
李见状松了口气。
母亲时常看着父亲的画像,然后是发呆,他劝过许多次,都不行。
却见佐官在一旁,似乎有事要禀报,便交代王妃几句,走了过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