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就真的滚了
睁眼,眼前朦胧一片。
视线适应了好久,才得以舒缓。
有个中年女人惊喜的声音令我多有了点真实感。
她欣喜地大喊:“醒了醒了,她醒了,苏老板,她醒了……”
我动了动脖子,很艰难。
好不容易偏过头,窗外阳光明媚,天蓝云白。
春天了?
我在冬天睡着,却在春天醒过来。
脑子正一团糊,听到有人进来。
我艰难地把头转回去,看到苏亦承身后跟着两个医生。
他面色如常,如常地冷。
医生过来,看我眼睛,让我张嘴,把我胳膊抬起来,给我把脉。
睡了那么久,现在却是前所未有的疲累。
“苏老板,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苏太太已经没有大碍。”
“能不能生?”苏亦承淡淡扫了我一眼,问了个令我羞耻的问题。
脑中混沌被冲击,理智正在一点点恢复。
我刚睡醒,他竟给我如此大礼?
什么叫,能不能生?
“这……”医生有些为难。
苏亦承不悦,单手放在医生肩上,“能,还是不能?”
“能,能是能,但是苏太太刚醒,恐怕……”医生战战兢兢。
“出去!”
所有人出去了,只剩苏亦承。
他单手扯着领带,一步步往我这边走来。
我想逃走,想下床,可是躺太久没走路,一着急滚到床下,手碰到床头柜上,生疼出眼泪。
撑着要起来,另一只手腕被苏亦承抓住。
令我日思夜想的脸就在我眼前:“既然醒了,既然能生,就别耽误时间,生一个!”
“苏亦承,苏亦承,你放开我,到底是什么诱惑你为了让你爸醒来,不择手段?”
这句话太耳熟,遥记得重逢那晚。我跟他说,苏亦承,让我上车,带我走。
怎么一觉醒来,全变了。
“放开?”苏亦承嗤笑一声,眼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孩子,去救命。”
世界在摇晃,天塌地陷。
我的手一直不停地推开他,之后他恼了,将我的手捆住,缠在床头上。
“苏亦承,就算我怀孕生下孩子,你也来不及救你爸,他活不了那么久!”
我诅咒的话对他来说根本就起不到威胁,反而让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他走之后,我没再有过男人,他压根就没有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无论是生理准备,还是心理准备。
被劈成两半地痛,被人拆了骨架一般的惶恐。
我除了双手抓住捏紧拳头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小豆丁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苏……苏亦承……”我说话都战战兢兢,生怕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撕裂的不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安放在他身上的一颗心,碎成了沫。
苏亦承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来不懂怜惜。
他的每一次进攻都毫无感情,只有用不尽的力气和发泄不完的怒气。
我咬紧牙,眼角存了好久的眼泪直接掉出来了,顺着滑到了枕头上。
鼻子很酸,可我就是不肯哭出声。
直到昏天黑地,苏亦承终于放过我,他跟我说,以后我不用下床了,吃喝睡,和他睡。
“什么时候,你生了孩子,就什么时候离开。”
“那小豆丁呢?”我发着抖,蜷缩成一团,“小豆丁在哪里,我要见他!”
苏亦承活动肩膀,侧头,冷言冷语。
“他不是我儿子,我养着做什么,早扔了,让他,自生自灭!”
“啊!你混蛋!”我挣扎着要下床,可是我的双手被缠着,根本下不去,“苏亦承,你混蛋!”
“我混蛋?”苏亦承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你第一天知道?”
我顿时没力气了:“苏亦承,求求你,他还小啊,还那么小,你要是把他扔了,他会死的!你做点好事,找回来,找回来好不好?我给你生孩子,你要多少我给你生多少,你把小豆丁找回来好不好?”
我失声痛哭,一想到小豆丁,我就撕心裂肺地疼。
没想到我跟他的缘分这样浅薄。
“晚了,白桐!”苏亦承音色太凉。
他从抽屉里拿了手铐将我铐上,并说,一日三餐自有人照顾,我出不得这房门,只能等他回来。
这是我的任务和宿命。
他走后,保姆进来喂我吃饭,我连嘴都张不开。
“苏太太,您多吃点吧,您刚醒来,要多补补啊!”这阿姨也是个心善的人。
她看到我,就唉声叹气的。
“其实苏老板也不是不关心你,你睡着的这些日子,他找了好多医生过来看你。有时候,他谁也不让进来,就自己在里面陪你!”
呵?是么?
这是我认识的苏亦承?
我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保姆阿姨宽慰我的话罢了。
“阿姨,我吃不下……我,想我的孩子……”我说着又呜咽起来,“他还那么小啊!才五岁,今年九月,他就该一年级了,可是……”
可是我弄丢了他!
都怪我,怪我。
我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利用他套住苏亦承。
现在好了,他不要我了,他是在惩罚我。
阿姨叹息一声,再次劝我多少吃点,可我开口,舌尖沾到粥,就开始干呕。
根本就吃不下。
阿姨无奈,扶我去洗手间,说要替我洗澡。
我本来不情愿,可她说,这是苏亦承吩咐的。
现在我一听到苏亦承三个字就瑟瑟发抖。
我腿软着,双手捂着胸口,有些羞怯。
可之后,我便像个木偶一样,不羞怯了。
阿姨帮我换了床单,重新将我铐在床头,我感觉到的绝望实在难以言喻。
昏昏沉沉睡觉的时候,我想起了以前。
——
我是我爸喝多了酒犯的错。
我妈剩下我,就把我扔给我爸,自己走了。
还好他没有把我扔了,而是自己带着我。
他开了一家裁缝铺,就那么十平米的房子,里面各种布料,一台缝纫机。
四岁时,他为了给自己省事,把我送进幼儿园,六岁,我开始念小学。
原本,对于不知事的我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我小学之后,他好像脾气越来越不好。
喝酒是常事,喝多了打我也是常事。
我小小的身体,常被他打得体无完肤。
严重的时候,我甚至去不了学校。
因此,我落下很多功课。
其实我也没有多爱学习,但是我也拖拖拉拉在学校混着,麻木至极。
我的成绩属于班里中等,不好不坏不起眼,老师也不在意我。
直到六年级开始的某天,老师让我们每个人上台讲自己的梦想。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到台上去,说他的梦想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以后,以后可以远离这个地方,去更远更大的城市。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我似乎也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我一直像根木头一样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要离开这儿。
……
小学毕业,我考上了我们县城的中学,我爸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只问我什么时候开学。
然后,整个暑假,我便无所事事。
我既不想在他裁缝铺待着,也无处可去,整日在街上转着,像个流浪者。
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么开口问我爸要钱。
本来我是在大街上走着,穿着一条土气的碎花裙。
但肚子一直不太舒服,头也很晕。
突然有很多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我觉得不对劲,把裙子扯过来一看,血。
我急了,知道这是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傻了一样往家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到家。
我爸的裁缝铺就在家楼下的街边,而我是个没有零花钱的人。
在家翻箱倒柜,没有找到一毛钱,肚子痛得要命,只能拿纸巾垫着,然后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
已经傍晚,我爸爸要八九点才回。
我犹犹豫豫走到他裁缝铺,支吾了半个小时,才说出那句要钱的话。
我问:“爸爸,能不能给我点钱。”
“要钱做什么?”我爸很惊讶,语气也很厌恶,因为我从来没问他要过钱。
正因为突然的反常,让他特别火大。
我又是个没妈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我初潮到了。
以前他是喝了酒就打我,那天他没喝酒,也打我。
他说,我就是个赔钱货,整天就知道花钱。
我百口莫辩,哭得很厉害。
最后,他打累了,让我滚。
我就真的滚了。
夏天雷雨季,暴雨说来就来。
我蹲在路边哭,脑子嗡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身上,还不方便。
浑身湿透了,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当时,我觉得自己好可怜。
事实上,我也是真的可怜。
来往有人,可没有人多看我一眼,都像回家避雨。
我不想回去,不敢回去,我对我爸特别失望。
我更想,离开这地方。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男人从我面前走过。
他,是唯一一个没打伞,也没有奔跑的人。
看起来比我大好几岁,从我眼前过去,我便无了睡意。
许是感觉到我看他,他停了脚。
他盯着我看,我便急忙收了目光。
大概是觉得我有趣,他倒回来,往我这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