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勤学累载,所以能通五经高中进士,不像奴家什么都不会。”
李元符听后轻笑,旋即朝婢女招手,端过一只白瓷盘子,“北市的张家铺子里的饼馁,里面裹着牛乳。”随后又缓缓道:“三娘的事,为兄可是听叔父说了,三娘少时束发穿袍入了那州府举人们读书的学堂,”李元符将盘子送到李锦跟前,“便也因此结识了如今的司刑主簿王子玗。”
准备夹一块饼馁的李锦抬手一颤,“阿兄突然说起这个...”
“你别紧张,我与子玗是同僚,也是同榜进士,他在我们这一榜的进士里极为有名,子玗年岁还要小我一些,但是论学识与胆识,我自叹不如,你与他的事我也知道些,三娘...可是喜欢他?”
李锦收回白皙的手,侧头瞥向别处,眼里方才荡秋千的惊喜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几次寻人都落了空,不免让她有些心灰意冷,“我喜欢什么用呢,他的心不都在别人哪里么,他们两情相悦,我又能做什么。”
“谁说是两情相悦,”李元符放下盘子,一下来了精神,“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李锦回过头,“阿兄是什么意思?”
“旁人不知,但我明白,七姑娘是仗着子玗的喜欢,想要脱离萧家的束缚,一直都是子玗一厢情愿,七姑娘的嫡亲哥哥已同我有约,待孝期一过我便上门迎娶。”李元符拿出一张婚书,“若三娘不信,我有婚书为凭,七娘原本就是我的妻子。”
李锦盯着白纸黑字的婚书,曾经二人确有婚约,对于李元符的为人李锦所知甚少,大多都是从外面听来的称赞,“那又如何,子玗哥哥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李元符听李锦的语气好像要放弃,便劝道:“轻言放弃,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不去争取,又怎能够求得,喜欢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这句话说进了李锦的心中,不甘心与妒忌心充斥在一起,一点一点将她的退缩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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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下旬,一匹快马带着一封婚帖从神都洛阳东城门飞奔而出,一路向东往越州官道驶去。
四月初夏
——修文坊——
青烟从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冒出,厨房来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厨娘们与烧柴火的下人忙碌不停,一个中年妇人与年轻女子系着襻膊似在帮忙。
“范相公自尽于牢中,外面的人都在传是周兴来俊臣及...”妇人扭头,压低声音道:“他的名声如今可好不到哪儿去,你要想清楚了,女子一生一嫁,这终身大事误不得,你阿爷由着你的性子帮你张罗这门亲事,一旦王家人答应,你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女儿知道,女儿不反悔,子玗哥哥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妇人很是无奈的摇着头,“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让你如此执着,不过好在呢他如今也知道上进,甭管名声,起码待人真诚这就够了。”
“阿娘应该知道子玗哥哥一直淡泊名利,又怎么会突然因为功名利禄而与那些酷吏为伍呢?”李锦极为信任道。
“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得。”妇人担忧道。
李锦摇头,“就算再怎么变,在我心里那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兄长。”
厨房里的青烟随着清风一路飘向前院,穿堂的风还带着饭菜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吁。”邹福跳下车从车后搬出一张落脚的小墩子,又极为恭敬的将王瑾晨扶下车,“如今神都都在传您是新朝新贵...”
“什么新贵,怕是恶名居多吧。”
“朝中险恶,那些个百姓又怎懂得委曲求全自保的道理,并不是人人都不畏死,若叫他们去当官,恐还如王主簿您呢。”
王瑾晨瞧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家僮,“你倒是会说话。”
“跟随阿郎在官场游走,便也学了些圆滑处世之道,都是阿郎教的好。”
“邹福。”
熟悉的呼唤声传入耳中,邹福转身一路弓腰小跑至出门来的便服男子跟前,叉手道:“阿郎,王主簿接来了。”
“你下去准备吧,唤些教坊助兴的歌姬过来,银钱从账上拿。”
“喏。”
王瑾晨理了理袍子,上前道:“下官见过李尚书。”
“贤侄既到了家中,就不要拘泥官场上那一套了,我与你父亲交好,便如从前在越州那般。”
李轻舟与夏官侍郎李昭德交好,王瑾晨不想攀这层关系,但尚有人情在也不好直言得罪,“叔父。”
“家里备好了饭菜,听说你要来,锦儿还亲自下了厨。”李轻舟靠近一步伸手握住王瑾晨的手腕,“来来来。”极为热情的将人往屋里带。
会客的宴厅内今日多摆了一张小桌子与供跪坐的褥席,婢女们将色香味俱全的菜依次端出放置各个桌案上摆放好,看着架势,好像是宴请什么重要的贵客,王瑾晨瞧瞧院子与厅堂,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有发现有旁人。
“坐吧,不用客气。”
——咚咚咚咚!——微弱的鼓声传进院内,李轻舟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的夕阳,“贤侄只管吃喝,至于宵禁,你今日便留在宅中过夜,明日一早等坊门开了我再着人送你回司刑寺。”说罢,李轻舟朝外唤道:“邹福,去把西院的...”
王瑾晨抬起手作揖,“多谢叔父好意,只是子玗今日从大内回来,皇太后殿下施恩赏赐了一座宅子,就在这间坊内,所以一会儿子玗可以自行回去,不用麻烦叔父了。”
王瑾晨的话让李轻舟大吃一惊,“殿下赏赐了贤侄宅子?”
王瑾晨点头,“是,今日子玗向殿下进呈官员抵罪的簿子,殿下念我居神都而无定所便恩赐了一座宅子在修文坊。”
“能得殿下赏赐的大臣不少,可是能得如此恩赐的大臣,在当朝也只有几位宰相。”李轻舟捋着胡须,古来帝王皆用恩裳笼络人心,皇太后又是赏罚分明之人,看着王瑾晨的年岁与相貌,李轻舟进一步确信宠臣之说,又因此不禁担忧起来,“殿下对贤侄?”
王瑾晨愣了愣,几乎整个神都的人都有与李轻舟一样的疑问,王瑾晨自知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用,疑惑已然生于心,没有亲眼见到经过或是结果,单凭空口解释是没有办法消除疑念的,她想着,自己总不能告诉世人自己是个女儿身,不可能得皇太后喜欢,“叔父以为呢?”
“薛怀义虽任爵授高官,却都只是徒有虚名的官衔,殿下尚法,将司刑寺与肃政台及秋官看得极重,能得恩宠一进再进的朝官几乎没有,”李轻舟摸着已经银白的胡须,“有一人,但她是内官,也是殿下身侧的宠臣。”
“叔父是指,上官才人?”
李轻舟点头,“大内凡从后宫所出诏令,皆出自上官才人之手,虽不参与朝议,却比宰相们的话要更令殿下信任。”
“上官才人是国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下官不过是众多进士里的一个,如何能够与之相比。”王瑾晨害怕李轻舟多想,便摇着头将一半实情道出:“也许叔父眼里看到的事实并非事实,叔父为官这么多年,殿下的手段叔父也知道,看似恩宠,不过都是上位者的试探罢了。”
“试探?”李轻舟悟彻道,“怪不得要让你这个绿袍官员与周兴一同去审紫袍玉带的宰相,你能周旋其中,说明也是有做官的资质,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轻舟拍了拍手,入内的舞女打扮奇特,皆梳着高髻头戴金色小帽,系佩璎珞,王瑾晨盯着其中一人,“异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