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幕,抚徵褪了衫裙躺在榻上,拉了拉被角将空隙处掖紧,睡得迷迷糊糊间手胡乱一摸,摸到床头的流云锦时,忽然身子一僵,刚升起的睡意顿时间消了个干干净净。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先是拿着流云锦左右上下来回的翻看,确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解开束口,一股脑地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
她存的小玩意有很多,多是从前两个哥哥用来哄她的小法器,并不怎么特别,也派不上大用,不过只是觉得有份回忆在,所以一直留着。并着诸多小玩意掉出来的还有两个印鉴似的物什,抚徵定睛一看,却是变了脸色。
其中一个是在流波山时击杀了夔牛,从它身上掉下来的玄武印,另一枚,竟是她昨晚才还给敖心的青龙印。
抚徵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这还回去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又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可昨晚她并没有动手脚,照理说,青龙印此刻应该跟着敖心一并回了东海才是。她骤然想起来,今早离开时,敖心莫名其妙的说要抱抱她,她想要拒绝,可还没开口,那时候敖心已经倾身抱了过来。难道就是那个时候敖心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青龙印放在她身上的?
刚理开一点的头绪似又结了个另外的死结,她突然就有些瞧不懂敖心了,她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抚徵握着青龙印失了神,缓缓躺了下去,心绪难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油然而生,不禁叫她后背顿起一层鸡皮疙瘩。
敖心是知道她复仇的心,也知道青龙印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可她最后却选择将青龙印留下,难道,她竟是支持的?
抚徵不敢深想,刚起一点的念头又被她狠狠掐断。这个猜测简直是匪夷所思,敖心不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就还能指望她也是站在自己这一面。
困惑纠缠着抚徵,带着困意沉沉睡去。
***
冷冽寒冬过去就是春暖花开时,天儿已经连续晴了几日,敖战从七邙山带回来种在院子里的桃树也开了花,粉红艳艳,一眼瞧去跟云霞似的夺目。
抚徵折了开得最好的几支用来插瓶,反复摆弄了几次都不太满意,又摸着下巴走远了几步瞧,嘴角一撇,道:“这瓶子不太好看啊。”又寻了一圈大堂,视线最终落在架子上的一个牡丹玉瓶上,玉白纤长的手遥遥一指,“秦无翳,你去把那个瓶子给我拿过来。”
秦无翳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只想捶胸顿足:“白老板啊,摆出的东西都要被你个霍霍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就没东西用来开店了。”
“你管我!”抚徵才不理会他的抱怨,“赶紧的,去把那瓶子给我拿过来,我要插瓶的。”
秦无翳说归说,照旧还是依着她的话过去捧了那牡丹玉瓶过来。那瓶子不算大,手感冰凉触滑,跟羊脂玉似的,衬着粉红欲滴的花儿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抚徵又把折下来的桃花枝从原先的瓶子里拿了出来,对着牡丹玉瓶比划了一翻,才开始慢慢插瓶。
近来天气实在是好,阿陌关不住,一早就去了集市,往日都要正午时候赶上饭点她才回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怀里照旧抱着刚买的小零嘴。
“最近这乐城还真是不太平,三天两头的丢孩子。前两日巷口王大爷家的小孙子丢了,今儿又听卖馄饨那大爷说,他隔壁李大妈的外孙女也没了,昨晚分明还好好的,一觉起来身边就没了孩子的影儿,还真是奇怪。”阿陌一坐下来就开始讲诉她听到的各种轶事,边说还不忘往嘴里送着东西。
往常她出门一趟,回来总是要带点东西的,不是吃的就是偶然又听到了什么趣闻,一踏进来,别人还没问,她已经开始吧啦吧啦的讲个不停。
秦无翳伸手拿她的小零嘴吃,顺口就答:“可能是又出了什么人贩子了吧,人间多是这种拐带小孩做坏事的人,只怕这事要上报给官府,不然这孩子铁定是不好找的。”
“就算是报了官,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回来。”抚徵接他的话,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刺鼻的味道,循着味道看向正吃小零嘴吃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用手将他们赶走,“去去去,味道都把我的花香给压下去了,走远点。”
两个人不乐意,但还是挪了位置,坐到了敖战的身后去。
“人间的拐子竟然这么猖獗?”敖战煮好了茶,分别倒了几杯。
秦无翳点头:“像你们这种不食人间五谷的神仙是不会明白的,凡间虽然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但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许多家庭就因为拐子而支离破碎,那些被拐走的小孩子能被找回来的是少之又少,就算被找回来了,也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啊?可是孩子还那么小,拐走了是要再卖出去?”阿陌嚼着小零嘴,初入凡间,也是太多的东西不太明白。
见他俩都不清楚,秦无翳干脆也不吃了,拍了拍手,详细解释:“采生折割听过吗?”
阿陌连连摇头。
“采生折割就是拐子将拐来的小孩子的手脚砍断做药,编个明目欺世盗名,说是什么救命圣药,骗那些无知的人,好以此来谋取私利。还有甚者不止将孩子的手脚砍断,还将他们毒聋弄哑,让他们上街去乞讨,总有可怜他们的人给些银子,这就是那些拐子残忍的手段。”
敖战听后紧紧蹙眉:“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
“贪嗔痴怨恨,贪字为首,没几个人能够逃得了‘贪’这个字。”秦无翳摇摇头,底层里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见到的恶心不耻之事又何止是这些。只不过那些都被表面的美好给粉饰太平,可只要将面上那一层虚伪的面纱扯开,底下的污泥与不堪就会尽数暴露出来,那才是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他见过的不耻肮脏之事还有很多很多,他很想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说出来,可想了想,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他是艰难不易活下来的凡人外,他们都不是。纵然他很想说说这些事情,可他们到底不会明白,即使明白,也只是单纯的表示同情或者怜悯罢了。
但当变故来临时,这些往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抚徵忽然无心插瓶了,随手将剩下的几支摆弄好,找了个位置放牡丹玉瓶,便又折回来收拾桌上被掰下来的花枝:“确定吗?小孩子走丢了,真的是拐子做的?”
她忽然这样一问,其他人便紧跟着怔住。秦无翳眨了眨眼,片刻后反应过来:“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怎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抚徵耸肩一笑:“别紧张,我只是顺口说说,或许有些草木皆兵了。”
近来发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也不怪她多个心眼,实在是这个乐城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犯妖精命,隔三差五的出现个妖精来,还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事多。
敖战品出味道来,抬头问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斟酌,毕竟丢的可是孩子,关系着好几个家庭。”
敖战心里有所触动,尤其在听秦无翳说了那番话后,原本不打算掺和的,突然想想,若是有什么线索能够帮助那些百姓找回孩子,其实也是好事一件。
抚徵坐下来,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引得他们这么大的反应,倒是有些意外,便也静下心来好好回想:“昨日出去的时候倒是听人说了一些细枝末节,说这些孩子都是晚上走丢的,可明明夜里都是跟自个儿的父母或是爷爷奶奶睡在一起,可第二天醒来后,孩子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所以呢?”阿陌没有听明白,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什么样的拐子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父母的身边将孩子偷走?”抚徵道出疑惑,“我只是觉得奇怪了些,毕竟再怎么样都肯定是会闹出动静来的,又是在父母身边,难不成人人都睡得这样的死,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都不知道?”
她这样一提醒,其他人也都觉出味来,渐渐地心里起了一团疑云,隐隐觉着这中间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秦无翳更是惨白了脸色,大概是经历了太多,不仅没有习以为常,反倒是更加的忌惮起来,道:“不会,真的有妖精吧?”
抚徵拿起剪下来的花枝敲他的头:“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也看明白了,乐城是真的招妖精,先前有个赤眼猪妖不说,后又来了个鲤素,再就是华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倒把他们这些外人给难在了中间。有些话还真是不能乱说,不怕好的不灵,就怕坏的太灵。
“到时候要有什么线索我会注意的,只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不是另外一件事呀。”抚徵目光轻飘飘在几人身上来回,托腮盈盈笑着。
“什么事?”敖战问。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