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徵反手关门的速度太快,卞城王被推了个踉跄,等想要进去的时候院门已经关闭,任他使劲儿拍打都无济于事。
头顶笼罩下一层阴影,颈后凉飕飕,比冥府的忘川河还要冷上许多。他僵硬着神器,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极其艰难的缓缓转头。
身后是已经贴近的彪形大汉,长得人高马壮,临近后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鼻尖哼着粗气,露出的两条结实臂膀上肌肉直跳。
卞城王眉头一跳,心乱如鼓,紧张得喉结滚动,声哑道:“别、别打脸……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透过残旧的木门传入其中。
抚徵后背抵着门,听着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叫喊,颇有些于心不忍,“嘶”一声,仿佛已经亲眼见到了那过于血腥的场面。
秦无翳透过门上的细缝看出去,却只能看见大汉粗矿的后背,那一拳一下的动作实在太过暴力。
他不忍再看:“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卞城王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打,还是替他们受的,他们将他当替罪羊顶出去已经十分过分了,还将他拒之门外,任着被那大汉殴打都无所作为。
真是,令人发指。
听着身后的一声惨叫,抚徵嘴角一抽,有些困惑:“没道理啊。”
秦无翳没听清:“你说什么?”
“被人殴打,他为何不还手?”抚徵十分疑惑,但愿那不是真的。
敖战道:“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些并不是幻象。”
神官伤了人命那是业障,是因果,将来会统统还回来。倘若外面那些活人不是幻象,那么就是真的有血有肉的人,卞城王不能还手是怕沾上因果。
这么说,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抚徵心头突突直跳,愣了半晌,难不成帝江真有如此本事!
重塑魂魄,腐尸还阳,帝江啊帝江,天底下究竟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难怪当年天族受了如此大的侮辱都只能忍气吞声,原味帝江竟有如此滔天大的本事。
抚徵震惊无比,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是不是真的压对了宝!
秦无翳趴着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半晌了也没声音再传来,于是道:“没声了,那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抚徵骤然回神,转身拉开门:“出去看看。”
谨慎地拉开一点门扉,抚徵探头朝外面望,奇怪的是竟一个人也没有,就算那大汉走了,可卞城王呢?
三人出门找,还是敖战在拐角处发现了他。他蹲在墙角,以手掩面,身子一颤一颤的,倒不知是在做什么,只隐约像是在哭。
抚徵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唬了一跳,又拿不定主意,只好上前去查看:“卞城王?卞城王?”她拍了拍卞城王的肩头,“你怎么了?不会,真的是在哭吧?”
“你走开。”卞城王挥开她的手,又继续捂着面,这会儿哽咽声倒是清晰了,真是在哭。
堂堂掌管一殿的阎王竟然被人打哭了,还是一个凡人,这话真是说出去怎么说怎么不信。
秦无翳轻轻扯了扯抚徵的袖子,拿眼觑着卞城王:“过火了吧,这下可怎么是好。”
“去。”抚徵一抖细肩,手肘就势碰了碰身边的敖战,“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戏?”
敖战凝神打量了一会儿,吃不准,摇头道:“倘若真是做戏,那这戏也太隆重了些。”
堂堂鬼王联合着十殿阎王来做戏给他们看,这也太过屈才了些,抚徵尚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尚还没有重要到如此地步。
倘若不是做戏,那么这发生的一切便都是真的了?
抚徵环视四周,果然有好奇的凡人朝这里张望,见她望去,便又个个如惊弓之鸟似的垂头,佯装做自己的事情。
想不明白的事情始终还是想不明白,抚徵舒了口气,干脆就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人已替她规划好了未来的路,就不放顺势走下去或可看看背后之人意欲何为。
想通了,抚徵便不再纠结那些真与假,愁云散去,紧接着又满面笑容的凑上前,蹲在卞城王身畔柔声示好:“好了,别生气了,堂堂一殿阎王,在这大街上动辄哭泣,多丢人啊。”
卞城王心里委屈,抖了抖肩,抽泣得更伤心了。
抚徵眉头突突直跳,耐着性子继续:“要哭咱们就进去哭,你想哭多久哭多久,我们绝不拦你,好不好?”
“说得什么话,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卞城王抬头吼道。
抚徵盯着他的脸,一时失神:“你……”
身后的敖战和秦无翳也是一愣,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连一向稳重的敖战也忍俊不禁,大概是怕伤害到卞城王自尊,还刻意压低了些。
抚徵却忍不了,笑得跌坐在地上,指着他的脸支支吾吾也说不整一句话:“你、你的脸……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卞城王脸上挂了彩,尤其两只眼睛被揍得红了一圈,脸有抓痕,襟口也破了洞,可真是狼狈不堪。
害得他平白挨了一顿打,抚徵知道自己本不该嘲笑的,可是实在是忍不住,谁见到一个顶着俩红眼圈,偏偏还一脸委屈的大男人能不笑的。
她笑得猖狂至极,不顾卞城王已经黑了的脸色,笑得前俯后仰,还是敖战和秦无翳一左一右将她搀着站了起来。
抚徵捂着笑疼了的肚子:“我说你好歹是一殿阎王,区区一个凡人你都对付不了,竟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回头传出去,你丢不丢人啊!”
脸上现下火辣辣的疼,卞城王捂着挂彩的脸站了起来,疼得嘴角一抽:“我倒是想还手,可我不敢啊。”
“少骗人了,还能有你不敢的事?”抚徵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忍下来,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的一点泪花。
卞城王顿时耸拉下头来:“鬼王御下极严,要是让他知道底下人敢私自与普通凡人为难,等待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这一顿打了。”
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凡人的手劲再大也是有限的,他好歹也是冥府鬼官,这点疼一会儿也就好了。
抚徵道:“那这么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象?我们看见的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那当然了。”卞城王不假思索的应答,临了怕她不信,指着自己脸上挂彩的地方给她看,“你瞧瞧你刚才干的好事,瞧瞧,就刚才那个凡人给我揍的,现在都还新鲜热乎着。”
抚徵噗嗤一笑:“行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要怪怪鬼王去,谁让他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的,一夜醒来腐尸变活人,搁谁谁不得吓一跳。”
卞城王讪讪住了嘴,找鬼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当不要命了!
“东西给我吧。”抚徵朝他伸手。
卞城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得敖战提醒才后知后觉,摸遍了全身却不见那东西,不禁心急如焚。
“对了,在里面。”秦无翳匆匆跑进去,抱着一个盒子又跑了回来。
卞城王接过那盒子,袖口扫了扫盒面上的细灰,才珍而重之的递给抚徵:“白姑娘收下,我也不算负了鬼王所托。”
事情圆满解决,他也算是松了口气,哪怕就是平白挨了顿打,好在任务是完成了,回去也就好有个交代了。
抚徵接过盒子,不耐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别留下来打搅我们了。”
是非之地,卞城王唯恐走得慢了,合手一揖,转眼已消失在了墙角之处。
盒子里的东西是个麻烦事,抚徵不大乐意管,随手一扬丢给了秦无翳。
安身立命的东西丢不得,秦无翳打开盖子检查了一眼,确定无少,才又仔细将盖子合上,抱在怀中。
抚徵一大清早被搅了梦,紧跟着又是闹剧一场,困是不困了,懒懒地伸了个腰,仍是有些倦,于是在要不要睡个回笼觉这个问题上做着纠结。
敖战道:“已经想好了,确定要留在这里了么?我总觉得,这四周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真巧,我也有这种感觉。”抚徵目光远眺,四下梭寻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香味。
秦无翳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可以稳定下来,不去又有了变故吧。”
抚徵觑他一眼:“瞧你那胆小的样儿!俗话说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咱们有他,掉下来也不怕砸到我们。”拿着手肘怼了怼敖战的方向,与秦无翳低低的得意笑起来。
敖战面不改色:“我听得见。”
抚徵双手环胸,傲娇道:“我知道,不怕你听见。”
巷口传来一缕甜香,抚徵深深嗅了一口,确认是玲珑桂花糕无疑,顿时满腹空空,立时馋了。
敖战笑了笑:“是不是饿了?”
抚徵立即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敖战道:“那便去吧。”
左右已经打算留下来了,那这里便是他们日后要生活的地方,趁着这个时候去到处走走看看,吃点东西也可。
抚徵立时欢欣雀跃,想到早晨在房中闻着楼下点心铺子里的香气,胃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扳着指头数数:“玲珑桂花糕、百香糕、栗子酥,我每样都要来一块,不,两块。”
敖战闻言浅笑,与之一道循着香味而去:“好。”
“还有还有,那些蜜饯果子我也要,我都好久没吃了。”
“好。”
“一会儿咱们找个酒楼吃饭去吧,这些天都没有什么好吃的,可憋死我了。”
“行,都依你。” 白姑娘又傲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