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磬阳县令周陟,锦州上云人氏,大延朝时便任磬阳县令,跟小宫山水匪勾结,掠夺过路人财务,坑害人命。”李绩向前一步,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踩了周陟尾巴,虽然他罪名在场的人无不知晓,可是让人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是让他没脸。
谁知道李绩并不停歇,他继续说道:“你不仅跟水匪勾结,近来还跟一伙反贼互通有无,只是你们生了嫌隙,你想杀了他吞并他的手下,扩大小宫山水匪的势力范畴,这样,也许连州府那边都管不了你,还是说,你早已跟上面通过气,所以才敢这么为所欲为呢?”
周陟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李绩的话不仅说给那些官贼听,容卿也听到
了,她始终盯着那个断臂之人,尘封的记忆一点点苏醒,众目睽睽之下,她突然迈动脚步,向那人走过去,越是靠近,那张混淆在血色之下的脸就越明显,到了跟前,她忽然笑了出来:“原来你还活着?”
“我以为你早就死在宫变里了。”
“兰子衍,咱们好久不见啊!”
女人的娇笑声柔媚入骨,却多了分刺骨的阴寒,被架着身子早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全身一震,他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周陟一看,这两人绝非普通人,他们知道的东西远比想象中要多,那就决计不能留了,动手一挥,便要命人将他们拿下,水匪和官兵纷纷持刀围上来。李绩走到容卿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因为见到“故人”情绪有些波动,她掌心冰凉,眼中恨怒交织,正好这时有人扬刀劈来,砍向两人中间,李绩握着她手心向前一挡,抬腿踹上那人胸膛,两人击退之后已是横眉微耸。
“还不动手!”
这话是李绩说的。
周陟还没弄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不知道哪飞来一棵石子正好打在他腿上,他膝间一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与此同时,小药铺四面八方纷纷跳下来一波人,涌入这方小院落里,乾伯和乾伯互相抓着手,目露惊恐,却见那些人三两下就将官兵和水匪制服了,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周陟被金翎卫控制住,还不清楚局势怎会这么快就发生转变。
李绩拉着容卿走过去,笑容半露:“前几日你跟他在水上劫了几艘船,不知道自己劫的是谁吗?”
周陟面色一僵。
孙乾将兰子衍拖过来,周陟下意识去看。
容卿挣开李绩的手,走到兰子衍身前,半蹲下身,薅着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
尽管还是恶心,心中却又有快意。
“兰子衍,你可知自己也有今天?”
兰子衍仰着头,呼吸已渐微弱,那个影子模糊不清,他好像想起五年前,在去往底下暗牢的狭窄甬道上,那个少女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望着自己,就像她的姑姑。
他一生沦为别人的棋子,欺骗心爱之人,谋害岳丈全族,最后妹妹死了,捍卫的皇城破了,自己什么也没得
到,反而失去了所有。
他就想杀了李绩为自己妹妹报仇,没想到也失败了。
“你杀了我吧。”兰子衍垂下眼,了无生意。
杀是死,不杀也是死,就算不用她亲自动手,他也绝不可能活了。
“你苟活于今日,冒险也要报仇,被水匪追杀至此,逃了这么远的路,难道是为求一死的吗?”
兰子衍心头颤了颤。
“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或可答应饶过你一命,让大夫来救你。”容卿看了一眼乾伯,又转过头来看他。
兰子衍咽了口口水,问:“什么问题?”
“你接近我姑母,迎娶她,是在追随沈贼之前,还是之后?”
兰子衍笑了一下:“你不是知道吗……之后……”
容卿突然放开他,站直了身子:“我说了,留你一命,只是你这辈子都要做个废人了。”
兰子衍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愿意放过我?”绝境之中出现了一点点生的希望,对他而言简直太过难得,乾伯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赶紧跑过来准备要给他医治。
容卿笑了笑:“当然。”然后转过身去。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兰子衍忘了断口处的疼,那一会儿什么仇恨什么遗憾什么痛苦都被他给忘了,他只想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言其他。
兰子衍满足地闭了闭眼,却忽然察觉到胸膛一凉。
“丫头,你这是?”乾伯被眼前地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兰子衍睁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人,容卿握着刀,轻而易举地刺入他胸口,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他方知道自己被骗了,可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你求死而死,是死得其所,你求生而死,是不得好死,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死得其所?”
杀一个心存死志的人,那叫什么报仇?不如说是成全好了!
容卿松开刀柄,看着那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呼出最后一口气。
她想,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今日总算都归于尘土了,真好。
容卿一踉跄,像后倒下去。
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还是在那个小药铺,有温和日光照进来,清净地没有一丝杂尘,容卿一抬头,看到床边正坐着一个人,他歪着头趴在自己手上,好
像睡着了。可她一动,那人立刻便惊醒。
“卿儿……”
“你醒了!”
容卿觉得自己有些累,可是也很舒坦,好像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阴霾都消散了,终于再没有什么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