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神君真是冤枉:“帝君,我也想再做一个展大人出来,可谁知道,这意外不就出来了,后来没多久,展大人潜入我这月老阁偷看,就刚好被他看到了魔主大人瓷娃娃身上的红线,还有他那个碎了的瓷娃娃,他不看到,小神就还能修复瓷娃娃,他看到之后就心生怨气,这瓷娃娃修是修好了,红线却怎么牵都牵不上了。”
“牵不上了?!”
“这三界姻缘,早有注定,一分一毫变故都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姻缘,展大人曾经对魔主大人是绝对的忠心和爱慕,可当他知道红线断了之后,就心生了猜忌和逆反之心,所以红线牵不上了,展大人也心性大变。”月老神君浓重叹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展大人从此逝去,小神也是怕魔主大人一个人太过孤单,好在魔主大人心仪那易大人,小神这才得以重新做了易大人的瓷娃娃,牵了红线的。”
月老是如何知道在魔域的那个是易浮生的?他们不都该认为在魔域里的是段宏才是吗?青岩帝君面露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魔域里的是易浮生?”
原来青岩帝君还真不知道,月老神君抚着自己长长又茂盛的白胡子:“神主大人也早就知道了,时间太久了,命格星君的命格录早就发生变化了,所以命格星君研究报告给神主大人了,不过神主大人看在咱们的除戾使工作的效果还不错,所以就默许了,哎?神主大人没有告诉您和魔主大人吗?”
这该死的罗生!知道了竟然不告诉自己!青岩帝君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罗生讨个说法。
不过想到自己毁了孟不凡和展枫的姻缘,青岩帝君心里多少是有愧的,展枫是因为感情上的患得患失而最终走了歪路,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啊。
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月老阁,青岩帝君牢记刚刚月老神君求自己的不要告诉孟不凡这些事情,因为泄露姻缘天机,自己这个月老是要受罚的。
所以青岩帝君在孟不凡充满疑问的目光之下,抬手压住孟不凡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在吊足了孟不凡的胃口之后来了一句:“兄弟,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弥补你,绝对不让易浮生回神域。”
孟不凡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冒出一句:“你病了?”
这青岩帝君抽的哪门子风?什么时候对自己还有这人模狗样的时候了?只见青岩帝君又一次拍住了孟不凡的肩膀:“一会儿进去好好帮我看看姻缘,最好是能知道段宏和展枫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完青岩帝君就迈着大步子,气势汹汹地去找罗生算账去了,剩下孟不凡自己一脸茫然。
孟不凡进到月老阁的时候,月老神君已经彻底认命了,刚伺候走了青岩帝君,就知道孟不凡一定会接上的,这次月老神君认命地已经翻好了姻缘册上青岩帝君的那一页,双手奉上:“魔主大人,您请看。”
那姻缘册上端正地写着:“帝君青岩,欠展枫情债未还,情债还尽,姻缘便生。”
“小枫……”
这个名字如今看来陌生又熟悉,那是曾经被孟不凡放在心尖上信任的人,可为什么是青岩帝君欠他情债呢?
“月老,给本魔主看看展枫的姻缘册。”孟不凡翻看起来姻缘册,吓得月老赶紧把姻缘册抢了过来。
“魔主大人,展枫大人已经陨落,他的姻缘记载已经消失,姻缘册里没有他了。”月老神君不怕孟不凡找展枫的姻缘记载,因为三界之内已经没有展枫此人了,姻缘记载自然消失不在了,可他怕孟不凡翻到自己的那一页,那是万万不能让他看到的。
孟不凡一声暴怒:“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月老神君惊得跪下了:“魔主大人!姻缘册本不能给您看的,切不了再翻看了,还请魔主大人体谅小神呐!”
月老吓得颤颤巍巍,孟不凡也恢复了神智,知道不应该为难月老的,粗粗的喘息声让他听起来情绪还是很沉重,提起展枫,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叹了口气扶起月老神君:“月老,抱歉。”
没有人会比月老懂得孟不凡的伤痛,他和展枫那一段过往,从诞生到终结,其实都在月老的眼中,展枫的那一段悲剧,无非就是他对孟不凡的深爱和后来的担忧。
他怕红线断了,自己和孟不凡这一段一直没有结果的爱终究会泯灭,所以还大闹月老阁,在月老的不断保证之下才安心离开,月老明明答应过他的,只可惜,因为他的猜忌和不安,最终葬送了这段姻缘,也葬送了自己。
月老神君看着孟不凡,还是于心不忍,开口问了一句:“魔主大人,展枫大人一事,您久久不能释怀,敢问您现在,还会挂念展大人以至于心里无法容下别人吗?”
孟不凡有些颓然,在月老这里寻了一处坐下,方才在青岩帝宫喝的酒,醉意仿佛还在:“三十多年了,他离开本主三十多年了,本主常常会在无眠之时想起他,可如今,自从新的执官来了,本主似乎想念他的次数变少了,我曾经也以为我心里容不下任何人,现在却好像要被另一个人填满了,月老,你说本主是不是一个薄情之人?他伴在本主身边这么多年,本主却无法应他一个未来。”
月老神君听这话微微愣住,试探地问孟不凡:“魔主大人,小老儿我问您一个事情,您可否如实相告?您和展枫大人几千年的相伴,您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和展枫大人修成正果?”
“当然想过。”孟不凡未经思索,脱口而出:“本主虽然曾经以杀戮震慑魔域,但终究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小枫他伴我身旁多年,无微不至,本主当然不想让他失望。”
“魔主大人,您是习惯了有展枫大人的陪伴,还是真心爱他?”月老神君的问题让孟不凡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局中之人或许千年万年都不会懂得爱情的滋味,但月老执掌姻缘,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如果真的爱之入骨,不会让那人痴痴地等了几千年。
展枫爱孟不凡,所以在他身边安安稳稳做了几千年的死刑执官,他们两个人之间相伴几千年,视彼此为知己,却没能踏出那更深入的一步。
当初姻缘在,红线在,人也在,为何情缘不成?为何红线断,瓷娃碎,姻缘破灭,当真是青岩帝君那一个砚台砸灭的吗?还是几千年的陪伴,孟不凡只不过是习惯了展枫在身边的陪伴。
爱未生,情却起。
“我不懂……”孟不凡苦笑起来,说起来,在情爱方面,他枯活了万年,想当时□□山剿灭电蟒族群之时,袁千劫爱徐慎娘,哪怕她是电蟒精,哪怕她害了许多人的性命,最后袁千劫也会为了徐慎娘殉情,那样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的悲壮爱情,孟不凡不能理解。
他还是不懂,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月老神君看出孟不凡的迷惘,他只对孟不凡说了一句话:“魔主大人,展大人与您几千年相守,您视其为知己,几千年如一日,那如今的死刑执官呢?相识不过几月,您是否已无法割舍呢?您该好好想想,何为爱。”
孟不凡情绪平复,但思绪却飞乱了,离开月老阁的时候,他问月老神君,说青岩帝君欠了展枫的情债,青岩帝君又说自己欠了段宏的情债,那么段宏和展枫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月老神君却回了孟不凡一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姻缘一事,莫要强求,该熟之日自然花开果熟,未熟之时莫拔苗助长。”
☆、易浮生执行死刑
月老神君的话让孟不凡彻底凌乱了,都没有跟青岩帝君再打招呼,魂不守舍地回到魔域,一头扎进了魔主宫就不露面了。
死刑行刑场,叶喜良刚念完一人的判词,易浮生着一身黑衣站在那看起来文弱的书生面前,一阵强风吹来,了生刀已握在手中,软唇轻启,声音不冷不热,平淡如水:“薛定文,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这个叫薛定文的书生看起来文弱纯良,实际上作恶多端,执笔之手本该写诗作词,讼文陈情,却写尽谗言,引得无辜之人抄家灭门,不留活口,死后仍不悔改,据不入轮回道,附于他人之身继续作恶,故而被逮捕并执行死刑。
他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易浮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有何话好说?我错……我错在何处?这人间肮脏迷惘,总而结之,不就是人吃人吗?我只不过是比他们都强,把他们都吃了罢了,何错之有啊?”
易浮生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情:“没错,人间迷惘,但又全都是肮脏的吗?你儿时悲惨,半块冷馒头都要用抢的,达官贵族视你的命如草芥,把你当成奴隶来对待,他们的确是肮脏的,可你忘了吗,还有在你陷入困境时挺身保护你的大人,他为了救你不惜得罪郡王侯爵,可你却害他满门抄斩。”
“那其他人傻!与我何干?”薛定文冷冷一笑:“是他傻,我不后悔,我没有错。”
易浮生缓缓点头:“他的确是很傻,给你谋了能吃饱饭的差事,还不忘时时派人去看看你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看到你过得好才安心,他傻得知道你没有家,没有亲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派人去给你送好些新衣服和棉被,还有年夜糕点,他怕你没人关心。”
“别说了!你他妈太啰嗦了!”薛定文终于忍受不了了,一生行恶,他最怕的反而是自己心里涌出来的良知,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想,自己这辈子没体会过什么是关怀,唯一一个给了自己温暖的人,却被自己害得满门抄斩,断子绝孙。
“薛定文。”易浮生用温柔的声音呼唤薛定文:“这世上并非全是黑暗,至少那位大人,他还记得世上有你那样一个人,在你最低迷的时候,是他给了你希望,那世上曾经有人爱过你,也不枉你在人世间走一遭,我要执行死刑了,你不要挣扎,不要乱动,我会减少你的痛苦,让你安然死去。”
希望……的确啊,在那人世间走了一遭,后来那位大人给自己的关怀全然忘却,生活全都被儿时的仇恨笼罩,仇恨退散,如今消散在即,仿佛那一段人生过往,也没有那么不堪和痛苦,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待自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