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乐声太大,因此他的话并没能被上头的任路听见。
任路大吼,“走开!离老子远点!”
周围一圈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看,严季有心降低影响力,“任路,你不要抗拒。老师们还是愿意给你机会,只要你回学校……”
任路:“老子喊你滚远点!”
严季:“……”
活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他鼻子让他滚。严季梗了半天,举起双手慢慢下压,试图让任路冷静下来。
他感觉到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他也开始慌了,任路突然摔了酒瓶拿碎掉的玻璃指着他,围观的人发出惊呼,严季往后退了一步。他还在思考要怎么解决,突然听到有人说:“真的打起来了嘿。”
严季:“……”他无语地寻找着声音的方向,终于在头顶锁定了那个把自己当跷跷板的人。那人乐呵呵地往下望,长发垂在颈侧。
任路的怒气值被转移了,严季感觉脸边一道风蹭过,任路指着楼上:“你他妈有本事下来说?”
严季:“冷静,放轻松……”
“跷跷板”指指自己,“我?”
严季:“……”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
那人似乎不懂沉默是金的含义还在输出,“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爸爸下来你可接不住。”
“□□马说什么呢?”任路的愤怒值又上了一个档。严季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初入网友世界的新手玩家,本来单人刷怪一切顺利,临门一脚有人点燃了boss的敌意并试图拉他一起殉道。
那人还在说:“这人属汽油的吗?一点就着。”
严季又挪开了一点,利刃无情,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辅导员。
接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重物坠地的声音。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见两声哀嚎,严季望着躺在地上的人沉默了。
他想到了快二十年前自己算的命,他伸手指着栏杆恍然大悟:是了,从天而降的缘罢了!
他右手成拳往掌心一擂,就是你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缘”,也是救命恩人。那人一头长发都乱了,发尾挑染了几抹近似的亮色。哪怕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严季也观察着他:好白啊。
后来他自告奋勇跟着恩人的几位朋友去了医院,等恩人打上石膏不再那么狰狞以后他又偷偷观察了一下,恩人的头发没人帮他梳理此刻垂在肩上,这一状态柔和了他的五官,原本硬挺的鼻梁和有些尖锐的眼睛此刻显得雌雄莫辨起来。
他听他们交谈,说什么胳膊伤了怎么挣钱,严季有了判断。在第二次进入病房时又迫不期待接了话茬,“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发型?”――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生意的,办卡也行。
但他又悟错了,并且成功让恩人彻底放弃了多看他两眼的欲望。
第二天一早他对着衣柜犯了愁,恩人说都不喜欢,他想了想昨晚穿的格纹衬衣,给自己挑了一件白色衬衣,锈有银线。去学校跟任路谈完他就去了发廊,面对tony的询问他只说:“艺术家喜欢什么就照那样弄。”
tony了然地在镜中冲他挑眉,在他头上鼓捣了半天,严季盯着自己被剪去的刘海沉默了。
结束时他的头发短了不少,tony帮他再额前梳了个分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又说:“烫染一下效果会更好……”
严季看着时间,快到饭点了,“下次吧。”
“那您办个卡吧。”
严季:“……我赶时间。”
“扫一下码就好了呀。”
严季付了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进医院后他很伤心,恩人完全没认出来他。严季沉默的把饭盒递给了他,恩人似乎也觉得尴尬了,吃饭时也想着跟他聊聊天。
严季开心了,帮他理床铺。
扶安出院很早,严季甚至不知情,还是去了病房没找着人发微信才知道的。但他也因此有了去扶安工作室的机会。单手也没影响扶安,他叼了根烟,随意画了一会就渐渐有了雏形,严季陪着他画完了这幅画。
扶安扔下笔,“看见了?”
严季:“看见了,你好厉害。”
扶安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也看见了,我没什么事了,我自己摔下去的哪真好意思让你负责啊,也就米奇他们慢没抢过你缴费的速度。你看我的条件,也不像能饿死的。”
严季:“……”
扶安看着他的脸色有些讪讪,“你怎么了?”扶安觉得自己说的很温柔啊。
严季:“你觉得我就是想负责?”
扶安恍然大悟,“你放心,我也不会随便在网上发帖的。”
严季:“……”
扶安又揣摩了半天,“你不会……垂涎我的美色吧?”
严季:“……不全是。”
扶安不懂了,于是他真诚发问,“你沦陷了?”
严季红了脸,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两人都沉默了。
严季头一次经历这场面,扶安头一次让自己的直觉闪了腰。两人瞪了半天,严季收了东西,“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可以吗?”
扶安看着他,“行。”
他俩一块吃了半个多月的饭,严季跟他经常聊天,说起两人曾在一个初中,不过不同校区。又他说了那晚的曲折。“我当时吓死了……”严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