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季很严肃地“嗯”了一声。
他也没坐车,和几个同学一块溜达,终于等最后一个同学也转弯回了家,他还背着包慢悠悠地走。棒冰早就化得差不多了,仅剩的几颗冰碴子让他捏得稀碎,手上都黏糊糊的。他反手在书包的侧袋里摸纸,又仰头吮变成饮料的棒冰。
神棍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在一片老居民楼前摆摊,脚边除了那些八卦图还放了草根、牙齿之类的东西。他先是叫住了严季帮他拿了纸,又问,“小朋友,你家长呢?”
严季脑子里飞速回忆着爸妈一直以来给他灌输的信息,听了他的问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前面的岔路,“菜场买菜呢。”
“那正好,我也没生意做,给你算算吧。”
严季:“???”今天这小孩钱非赚不可了是吗?
严季转过身,“我爸爸在等我。”
“买菜要很久的,就当陪我聊天吧。”
严季:“……”从没陪着买过菜的严季沉默了,老头从身后掏出一把折叠小凳子要他坐下。
他别别扭扭地坐下了,还是尽量和这人保持一条腿的距离。老头盯着他看了半天,严季视若无睹地吸棒冰,塑料管子瘪瘪地回吸着他的唇珠,粉色的液体挤在边缘夹出泡沫,他脸都吸红了。半晌,自己放下了,拿刚才擦手的纸仔细包好了。
老头冲他伸出手,严季迟疑了片刻,把垃圾放到他手上还不忘说谢谢。
老头:“……”
严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老头离开了座位,帮他把垃圾扔了。
“手。”这次很清晰地说了要求。严季问,“干什么?”
“帮你算算。”
严季把手放上去了。他到现在都觉得这不是坏人,当年市政建设还不太好,路上总能见到垃圾,但这个老头居然会走去扔到垃圾桶里!虽然那个垃圾桶已经发展成了垃圾堆,脏水在地上蔓延吸引了很多虫子。
“名字?”老头摸着他手心的纹理又开了口。
“……季严。”也不算说谎。
老头“唷”了一声,“家里是当官的吧。”
严季:“……嗯。”
老头没在意,只当家里人不常在他面前说这些事。
他给严季讲他掌纹代表的意义,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严季听不懂,眨巴了半天打了个呵欠。
老头捏着他的手沉默了,看了他半天说:“讲点你能听懂的吧。”
严季殷切地点头,老头又开心了,“给你算算姻缘。”
严季一听,眼前闪过几个同学的脸。老头看他的表情又“啧”了一声,“现在的小孩……”
严季看着他,老头挠挠下巴,“来……我给你看看什么时候娶媳妇。”
严季安心等了半天,老头捻着下巴上冒出来的一根长胡须。
严季趴下扭着腿开始贪吃蛇预热,老头摸起了脑瓜。
严季不想等了,老头说:“神奇啊。”
严季觉得后面不是什么好话。
老头伸手往上指。严季跟着往上望,阳光刺得他眼睛疼,他糊了一脸汗液还要看太阳,他有些生气了。老头说:“诺,你的缘看那。”
严季沉默了。
虽然电视上的人海陆空到处都在住,有些人甚至都不好好走路,经常几步飞出去数十米。但严季也知道,200X年了,能从天上来的只有导弹和飞行器。
骗子的形象又活了。
他站起来调好书包,冲老头鞠了个躬,“谢谢爷爷,我去找爸爸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红领巾糊在他下巴上他伸手扯了跑得更欢了。
中学时穿越小说在女生中盛行,严季有幸看过一二。很可惜,哪怕穿越了,也没人能从天上往下掉了还活着。
大学时他选择考研,在毕业后又义无反顾盯着高校的招聘信息,和别人不同,严季爸妈说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期望就……真的没什么期望,他们家的家底足够让严季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为其他事烦恼。幸好,第一年就录上了。
爸妈给他买了一套房,车在他拿到驾照时就买好了。
严季曾经以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和混吃等死离不开关系了,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学生。
刺头年年有,但他有一次遇到这种长倒刺的。专业课门门缺勤,所有老师唯一的愿望就是在结课前能见到那位同学一次。一开始,他温声细语和学生沟通,初见成效,严季颇为感动。大二的时候,这位学生直接消失了。
消失在校园里。
连宿舍都找不到人。
他们学校没有查寝的习惯,严季是几次聊天、电联都找不到人才冲去宿舍,那时被告知:任路不在。他还没太在意,说:“等他回来了让他来办公室。”他的几个室友互相扫了一眼,“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严季额角一跳,头一次想骂人。听他们讲完以后,严季努力平复了半天,说:有他消息了立刻告诉我。
他的室友偶然发现了他分享的朋友圈带着定位,赶紧联系了辅导员,已经下班四五个小时的严季又换好衣服开车出发。
在酒吧堵住这位学生时他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很可惜,他们之前哪怕曾经有密集的关怀性聊天,这学生也没能记住关心自己的辅导员的模样。真要仔细分析这也不能怪学生,而是严季的模样实在太泯然众人了――翻来覆去的条/格衬衣加看上去又土又乖巧的发型完美压制了严季的好基因。
严季在他面前杵了很久,在等学生主动开口,在他看来,学生的沉默代表着思考。学生想:这谁啊,不会又是一个gay吧。
他站起来了。严季有些欣慰,“任路同学……”
任同学大手一挥把他推开了,严季稳住身形,“任路,希望你不要紧张。你缺勤太多很可能面临留级甚至退学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