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枯水时的河

　　像一条白色的布带在流动，为着证明暗夜并非是固若金汤，也因而把我吸引到了河边。

　　曾经有一条无名河在我的笔下流过，那时我很自信地以为我的笔下将会流出一条河，在那方块的格子里，会生出柔顺也会生出小河，还有我日思夜想的海燕，也有我望而却步的狂潮，在面对着那一条因为僵硬而显得威严的堤岸之前，我的小河将不会停止流动，即使是为着一次失败的冲击，以及粉身碎骨后的重新集结。

　　是这样一条小河吗？

　　长江在远处银河在天上，枯水时节，小河的水枯了。樵石露出了牙齿，柳叶船停泊在礁石旁，森林在我的背后，我想去洗洗手洗洗脸，我想我一定很脏头发乱蓬，耳根旁边全是泥土，我在一块礁石上坐下，石头很凉，我想起水的时候也想起了污泥，我知道我越洗越脏，枯水的河你这样告诉我。我想问礁石。

　　礁石只有牙齿不会说话。

　　另一块礁石上有红色的灯光一闪一灭，我想起了古堡我以为是鬼火在伴我远行，后来我知道这是灯塔。

　　我站在枯水的小河边的灯塔旁，支架上铁锈斑驳周身积聚着垃圾，我不洗手、不洗脸也比灯塔高大得多干净得多，我们一直在歌唱灯塔，我们之中很少有人见过灯塔，我们也很像百灵鸟，其实我们都是囚徒，区别只是有的在牢房里有的在家里，我是一个越狱者，只敢朝伏夜行，这灯塔很像警车顶上旋转的红灯，抢西瓜的人判了无期徒刑，小衙内和土皇帝都有人翻案，上访的人不知道翻案的决窍，翻案就得有权用力翻过来，黑与白是无所谓的，你不见灯塔又在闪光了吗？

　　这白色的布带仿佛又被人剪去了一长条，变得更窄了，缓缓地流动着星星和月亮不佘在混浊与肤浅中闪光，云中没有电，天上没有雷，枯水的河。那么，就让它慢慢地流去吧！

　　一切生命都有枯竭的时候，倒不如熄灭了这灯塔，不要再迷乱了人的眼睛一一这里己不再乘风破浪！现在，这小河已经细得像一根白线了。

　　1987年9月2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