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随后几日府中事务不似往日里忙碌,清晨季清灵乘马车出府,自小巷入主街道。
天气日渐暖和,那早前的桃芽已然长开,远远的便能看见一处庭院外栽植的桃树,粉嫩的花瓣一簇簇地盛开。
如此美景,却已是近凋落之时,阵风晃动着枝丫,那娇艳地花瓣不禁摧残地掉落泥地。
人来人往从那门庭里出入,从里间出来的男子一身深绿色绸缎长袍,步伐已然不稳,醉醺醺告别身侧的众人,便上了马,随行的一小仆牵着马慢悠悠地离去。
季清灵指间放下马车旁垂帘低声道:“派人跟着他。”
“是。”两仆人候在马车应了声,而后便尾随那醉醺醺的男子。
马车便在身后紧跟,待穿过纵横交错的路口,那男子已然进入一侧府邸,那府邸虽不如季府,可仍旧算是不错的住宅,牌匾上写着季二府。
而那仆人则牵着马往府邸后门走,两仆人便手持黑袋罩住那仆人。
外头巷道商贩顾自吆喝,各自忙活的很,丝毫未曾觉察不对劲。
待季清灵自马车里出来,入一处较为偏僻的宅院,其间陈设较为寻常,院子较为开阔,光亮很是充足。
婢女备置茶水糕点,季清灵静坐内室,身前垂放竹帘,那被用黑布绑住眼,手脚束缚住的小仆恶狠狠地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贼竟敢得罪季二爷身旁的人!”
“啪”地几声,那小仆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神情也没先前的嚣张气焰。
一仆人挽起衣袖,伸手便拎住小仆的衣领呵道:“打的就是你这狗仗人势的小兔崽子,我家主人还未曾开口,你就敢胡乱咬人。”
季清灵抿了口茶水,眉头微皱地看着那小仆,不过是十三四的年岁竟然学的这般作态,可想是将季二叔平日里的恶习学的一干二净。
“小的错了,有眼不识泰山。”许是报出季府的名头,这人都不怕,那小仆人缩着脑袋忙求饶。
“听闻你家二爷考取了功名,我家主人想与你家公子交好,打听打听里面的门道。”
小仆一听便出声说:“我家二爷昨夜喝了一宿,今早才从宴会里回府,不如暂且让小的回府通报,他日订下时辰酒楼再赴约?”
仆人松开手,起身走至竹帘外问:“主人,是否将这小厮放了?”
季清灵放下茶盏出声:“你若是知道你家二爷考取功名的门道,必有重赏。”
“这,小的哪能知道这般详细?”那小仆面露为难,显然是有些隐瞒。
一旁的仆人伸手便直直打了一掌,力道可不小,那小仆脑袋嗡嗡地响,疼地惨叫出声来求饶:“我说……我说就是,别再打了。”
仆人一把提起倒地的小仆恶狠狠的道:“最好老实点,否则你这脑袋可就得搬家了。”
“别,小的哪敢欺瞒。”小仆嘴角青紫了大片:“我家二爷自数月前每日就会在紫苑待着,对外说是用功读书,实则这紫苑阁就是吃喝玩乐的地方,而最上层阁楼还需要竞价投银才能进去。”
“快点,别磨磨蹭蹭!”
小仆被吓地哆嗦了下,缩着脑袋说:“这最上层阁楼小的也未曾进去过,只听二爷酒醉时念叨过几句这回功名有望,想来应是遇见什么贵人。”
季清灵眼眸轻眨地看向那脸色苍白的小仆,招手示意仆人将这小仆带走。
仆人会意,将一团白布堵住这小仆的嘴,而后便抬了出去。
紫苑阁,利用急于贪取功名的贵家公子,收受大量银钱。
一层层的选拔,与其说是银子倒不如说这藏在紫苑阁背后的势力在一点点的吞噬朝堂的政权。
科举考试乃王朝考取官员的主要途径,就这般被人掌握,如何能不腐败。
从外头的婢女将竹帘升起提醒:“小姐,这会已是巳时了。”
季清灵垂眸起身理了理裙裳,而后便出了内室,仆人候在一旁。
“好好安抚这小仆,赏些银子堵住他的嘴。”
“是。”
待回到季府时已是临近午时,从祖母园中出来,便径直回了书房。
窗外枝头藏匿细小的鸟儿,时而有几声鸣叫声传来,懒散枕在窗旁的雪儿,每每听到这声响都会抬起脑袋,显露出几分捕猎者的心思。
季清灵执笔于案前练字,那乱窜的脑袋,毛茸茸的脑袋晃至手旁,黑亮的眼眸比墨还要深几分。
“雪儿莫闹。”季清灵抬手揉了揉这柔软的脑袋,余光瞥见这白色毛发上还有几处黑乎乎的印记,不由得想起有回雪儿打翻砚台,这毛发许是洗不干净了。
好在天气日渐暖和,雪儿毛发长的也快,也还是要剪短些才是。
待季清灵回神时,纸张的墨迹已然干透,紫苑阁背后的朝堂势力恐怕不是一党之人。
南北党索要招揽官员,定然也会争取这有些科考份额,官场无一处不需要打点,若要相安无事,那双方必然是要达成一致,又或者有人在其中进行调节坐收渔翁之利。
季清灵掌心轻抚雪儿柔顺毛发,眼眸看了看这次科举有功名的学子名单,那眸中的困惑飞快地消散。
几日后,紫苑阁忽起大火,当夜里惊动不少百姓。
天干物燥的时节日最是常发生有这等事,都城房屋皆是临近,若火势不得已控制,便势必会危及百姓。
都城里的救火队赶至紫苑阁救火,直至天明时大火方才熄灭。
可外边却自然被官兵层层看守,看热闹的百姓只能至高楼张望,那已经烧毁的紫苑阁居然遍地流出黄金,看的人是眼泛金光。
紫苑阁满地是黄金的说法,便立即在都城里流传开来。
数量如此巨大的黄金堪比王朝国库,这紫苑阁究竟是哪家权贵开设的?
都城里百姓乐此不疲的叹道,还有好事者起哄说夜里跑进紫苑阁去偷几块黄金。
外人看着眼红的黄金,可紫苑阁满地的黄金却无主敢认领。
王朝行商进账缴纳皆由户部管查,而赋税自有律法可依。
来历不明的黄金最多会有两种判断,一是有人逃脱赋税因此并未将这批黄金记录账簿交由官员典查核正,二则是这批黄金根本无法说明起来历,那便大有可能是官员贪污受贿银两。
无论是一或是二,王朝律法涉及如此大额银两都会判重刑。
时间过的越久,百姓们对于这紫苑阁的黄金便越发好奇,每日里由官府清掉抬出的黄金足足半月都未曾整理完毕。
可想数目之大,全然不是寻常店铺的收入能与之相比。
直至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方才将紫苑阁里的黄金一一清点完毕。
午后季清灵乘坐马车出府赴约,秦家长姐成了亲,难得回娘家一聚,因此秦罗便设宴邀众女眷一块。
设宴的地方离紫苑阁并不远,又是高楼视野尤为辽阔。
待季清灵入内时,秦罗拎着果酒笑眯眯地说:“现下状元夫人可终于来咯。”
到底那提亲一事还是传开了,不知是秦罗连带着众多女眷都当了真。
“如今科举才刚出一位新状元,我可不是状元夫人。”季清灵走近接过秦罗递来果酒细声道:“我看再好喝的果酒都堵不住你这张巧嘴,以后宋公子可怜了。”
秦罗微红着脸应:“我是我,关什么事?”
一旁人掩面笑出了声,秦罗忙回神扯开话题。
自然季清灵也终于逃脱那话题,手里的雪儿跃下身,四处转悠地闲散的很。
秦家长姐已挽起长发作妇人发髻,面色温和地笑了笑站至窗旁说:“这小家伙长的真好看。”
雪儿丝毫也曾躲避被抱了起来,眼眸眨了眨,呜呜地朝季清灵叫唤了声,可怜的很。
季清灵抿嘴笑了笑,侧头看向窗外的那处废墟,只见那看守的官兵撤了不少。
“这会天气好,估计过会小家伙该觉得热了。”秦家长姐轻抚雪儿小脑袋。
那一旁的秦罗凑到这边来说:“原先还不知到清灵这般喜欢小动物,现如今每回出门都带着雪儿,这难道是那位郎君送的定情信物?”
眉眼忽地一跳,季清灵还未出声,反倒是秦家长姐笑出声说:“你呀,姑娘家整天念叨情爱,真是不怕被人笑。”
好在秦罗被这么一说,也就没再提,季清灵抿了口果酒,味道不似酒那般醇厚,有些甜甜地。
那方长街道上却忽地浮现一方人马,马蹄声哒哒地作响,待看清那马背上的人时,季清灵心道这未免也太巧了。
果然耳旁便响起秦罗看热闹戏谑地说道:“说曹操,曹操到来咯。”
一方女眷也跟着探出身来,顿时这高楼便热闹了不少。
以至于季清灵想躲都没有地方可退,只见那身着大红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人似是停顿的侧头,而后便望见那高楼的女眷们,余光直直地望向季清灵,眼眸不怪好意地笑了笑。
“这元公子长的真是一表人才。”
“是啊,唇红齿白的就像话本里写的那般俊朗。”
这般类似的话语,季清灵听的多了,只是静静望着那马背上的人,心想难道这紫苑阁的案子是交由他来主管了?
没成想那马背上的人却握着缰绳调转方向直往这方走来。
季清灵莫名紧张了起来,这人心里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