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睇了他一眼,他比她年长五岁,玄色衣袍、玉冠束发,也算丰神俊朗。可她想起那日在栖凤宫外听到的皇后的惨叫,脑中只滑出四个字来――衣冠禽兽。
于是,她神情恭肃地答说:“是,督主待妾身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皇帝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笑一声,提步进屋。
温疏眉低着头随他进去,谢小梅尚在房里,被阿井叮嘱了几句,见生人进来就懵懵懂懂地随阿井跪下。皇帝信口道了声“免”,阿井搀她起来,她就又跑到了温疏眉身边:“娘!”
温疏眉揽过她,皇帝眸光微凝:“你女儿?”
“督主收养的孩子。”温疏眉低眉顺眼,“归在了妾身膝下。”
皇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立在床边看一看谢无,说起了场而话:“谢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们照料好他。”
温疏眉一福,阿井一揖:“诺。”
皇帝又言:“若有什么需要的,着人进宫禀话。”
“诺。”
“西厂的郎中若不中用,朕可派太医过来盯着。”
温疏眉眼底一颤,福身:“督主负伤当日,太医便来过了,忙了彻夜。如今督主业已脱险,只消安养便可,不必再劳动太医。”
萧明潮品着她的话,不难品出她话中的提防。
她很聪明。
他开怀地笑了声:“那就听你的。”言毕,便向外行去,“朕先回了。”
阿井忙又俯身拜下去,等了片刻抬起头,才发现温疏眉竟立在那儿,脊背笔直。谢小梅根本不太懂这些礼数,自也立在那里。
他哑了哑:“姑娘?”
温疏眉眼底冷若寒潭:“阿井,这府中各处,你说话可管用么?”
“算是……算是管用。”阿井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仔细答道,“除了各位姑娘的事小的插不上手,其余各种杂务,姑娘只管吩咐。”
“好。”温疏眉点点头,“那这些日子,只要宫里再有动静――不论是陛下亲临,还是差太医过来,亦或赏东西到府里,你都要告诉我。”
阿井不明就里地梗了梗脖子。
“还有。”温疏眉边思索边说,“宫里赏下的东西、太医开过的药方,都须细细验过再给督主用。若有人问起,只说西厂谨慎为先,一贯这样行事。”
阿井禁不住讶色:“姑娘,您这……”
“按我说的办。”温疏眉看着他,“等督主再醒来,我会解释给他听。”
阿井踌躇了半天,只得应下。并非因他觉得温疏眉所言有理,只是因为孙旭提点过他很多次,让他日后敬着温疏眉。
他不是个脑瓜灵巧的人,若是,当年也不会被上头的大太监逼到想投井自尽。谢无救了他上来,带着嘲讽给他改了这个名儿,倒也没嫌他傻,还让他在跟前侍奉。他私心里历过重誓,这辈子只听谢无一个人的。
可孙旭说得也对,这位温姑娘是个善人,不会害督主。那若她想帮督主,在督主没醒的时候,他便也愿意听一听她的话。
谢无这一觉又睡了四日。再醒来时是个清晨,温疏眉还在安睡,他翻身侧躺着,支着脑袋看了她半天她还不醒。他就无聊起来,顺过她一缕头发来,编麻花辫。
直编到第五条,她才醒过来,余光睃见他在玩弄她的头发,她就皱了眉,一把抢回去。手再往发间一摸,顿时有了恼意:“讨厌!”
她一拳捶过去,正打在他的胸口。他蓦然吸了口凉气,愁眉苦脸地捂住。
“……对不住。”她忙伸手帮他揉,“对不住,我忘记了。”
他无奈摇摇头,缓出一缕笑:“没事。”
说罢便圈住她,薄唇吻上她的脸颊。这些日子他的唇都很干,刮在脸上沙沙的,但她没躲,眨着眼望他:“督主精神可好些了?会不会再昏过去?”
“还好。”他又吻了一下,“我去沐浴更衣,然后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可以,但沐浴更衣……”她指指他的胸口,“大夫说这伤不能碰水。”
他不满地皱眉:“有半个月了吧?”
“有了。”
“我都快馊了。”他咂嘴,她瞪他:“我每天都帮你擦的。”
他眉心一跳:“都看过了?”
“什……”她忽而反应过来,脸上一热,“下而是……是让阿井来的。”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不愿让她看到他的残破。
她缓解羞赧,抱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件事。”
“说。”
“陛下前些天来过。”她顿了顿,“他问了些话。有那么几句……我觉得是他不该说的。”
言毕,她回思着,详详细细地将那日所闻讲给他听。她一壁说着,一壁心底也有些迟疑――这份迟疑,这几日也一直都有,她三番五次地问过自己,是不是一些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让她想多了。
谢无的脸色一分分冷下去,待她说完,他几是自齿间挤出了两个字:“混账。”
“……督主慎言。”温疏眉小声,又说起了自己的疑虑,“也或是我想多了……说不准就只是随意问问。”
“不是。”他冷笑,眼底泛起丝丝猩红,又在某一瞬间忽而想通,那猩红旋即淡去,“但你不必怕。”
他太清楚萧明潮当下的皇位有多不安稳。朝中斗争愈烈,萧明潮就越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