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已有数载不曾见过天花了。京中闹天花,更是自太|祖皇帝立国起便不曾有过的事。
案前几步远跪着的宦官叩首:“是……臣等亲自去瞧了,已是传了几十户人,起痘、发热、寒战……确是天花的症状。”
谢无沉息:“户部怎么说?”
“户部已在着手办了。”手下顿声,“户部与太医院一起,在怀远、安邑、归义、青龙四坊征用了十二间医馆,收至病患,草药也已着人去采买,不日就会到京。”
谢无略微点头:“传急信回京,封了城门,许进不许出。”
“诺。”那宦官抱拳应下,躬身退出书房。温疏眉只看到窗外人影一晃,就再寻不见踪影。
如此这般,圣驾回宫之事自是只得暂缓,行宫四周的各处宅邸间虽有议论,一时倒也并不恐慌。
可只过了三日,行宫里也见了天花。
起先说是回京采买的宦官染了疾,后来又陆陆续续冒出来好几个。这病可怕之处便在于到了发病之时就已经晚了――倒说不上必死,却必已多多少少传染了旁人。
于是一夜之间,行宫封了宫。各处宅邸也都紧闭了大门,生怕招惹灾祸。
可天不遂人愿,官员宅邸之间还是很快有了病患。
谢府内宅里掌事的息玫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到书房求见谢无,满而的忧色,叹着气说:“督主,这样时时紧闭着大门,实在不是办法。”
“事情来得及,不曾让人出去大肆采买,存量没有多少。我细细地算过,再过最多五日,可就要断粮了。”
她话音未落,正自在旁沏茶的绿瑶就到:“可若出去采买也太险了――京城已入不得,附近的集市我听说昨日也见了病。”
“那也不能一府人就这样生熬着。”息玫顿声,“我昨日想了想,想起督主在东边还有处庄子。那边虽是住得简陋些,咱们经年累月也没去过,附近的佃户却多。林地、果园、牲畜都有不少。倘使住过去,或许比留在此地强些。”
屋中几人相视一望。
息玫提及的这庄子,府中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就连谢无自己也快忘了。被她这么一提他才想起来,好似是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凝神斟酌片刻:“若你们都过去,只留我在这里,不去采买还能过多久?”
息玫对答如流:“若我们都走,只留督主与几个近侍,粮食熬上几个月也是够的。但蔬菜、荤腥一类便没法子了。”
“无妨。”谢无颔首,接着就看向温疏眉,“你带上小罗和小小梅,跟她们一起去。”
“好……”温疏眉点一点头,看向他的瞬间,心底却禁不住地生出一股担忧来。
天花不长眼,她们在这里不安全,他也一样。
她一时竟有一股冲动,想留下来陪他,但到底克制住了。
天花闹起来,他本就忙得很,她留下来万一再染了病,会添麻烦的。
第36章 天花
一府的人草草地收拾了行装, 两个时辰后便起了程。旁人都先上了马车,谢无与温疏眉一道行至门口,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不怕哈。”他摸摸她的额头, 她翻起眼来瞪他。他嘿地笑一声, 又蹲身摸摸谢小梅的额头, “不怕哈。”
“我才不怕呢!”谢小梅抱住谢小罗的胳膊, “哥哥说会保护我!”
“你看看人家。”谢无扭头看温疏眉,神情促狭,“学着点。”
“学什么学。”温疏眉盯着鞋尖, “督主又不同去。”
谢无慢吞吞地站起来, 在她面前抱臂:“你也抱我一下啊?”
温疏眉:“……”
她拧着眉头看他, 他就这样笑吟吟地等着。谢小梅和谢小罗也仰着头望她, 周遭还有几个死死低着头的下人, 羞得她面红耳赤。
最后她只得咬一咬牙, 僵硬地伸出手, 在他身上抱了一下。
“乖。”他顺势吻下来。谢小罗吸了口凉气, 拉着谢小梅就跑:“他们好恶心哦, 我们不看不看!!!”
谢无眯着眼瞅瞅他:“找揍。”转而目光又落回温疏眉面上, 手指刮了下她白皙的鼻尖, “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 就着人来给我送信,别自己扛着,听到没有?”
“好。”温疏眉点点头,便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忽而一顿, 又折回来,“督主若是晚上睡不着……”
他微微一滞, 她抿一抿唇:“我让大夫配了助眠的方子,你试试看。”
“好。”他颔首,衔着笑。她便继续走了,走出大门揽着两个孩子一道上了马车,数辆马车很快驶其,他目送他们离开,嘴角轻轻一扯。
什么助眠的方子?类似的东西他试得多了,都没什么用。
不过她留下的这个,他还是愿意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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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的行宫地处京城西北侧,此行要去的庄子位于京城东南。因已封了城,无法穿城而过,一行人就只好绕个原路,要走三天两夜才行。
这当中应该会途经两处官驿,还会有些私人开设的驿站,这原都是能供歇脚的地方。可现在闹着疫,息玫考虑到这些地方鱼龙混杂,觉得还不如在马车上凑合几日。
这样一来,本就吃不好睡不好,温疏眉身边还有两个孩子,纵有乳母也免不了耗费精力,索性彻底没了胃口。
翌日晌午停下休整的时候,息玫端了碗面进了她的马车,将面端给她:“多少吃些。”
“我不饿呢。”温疏眉道。息玫不快:“还不饿,你自己数数看,多少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息玫这般一说,她才发发觉自己原是昨日晚上就没吃东西,今日早上也没吃,都一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