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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茵河的怀念

穿越梦境 从维熙 8768 2021-05-09 03:18

  菜茵河的怀念

  已是凌晨一点,我被电话铃召唤醒了。“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判断着这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女音:“容我想想看……”

  “你想不出来。”她在笑。“你是……”

  “我是达珞玛。”她不愿意我猜谜了,道出了姓名,“联邦德国的阿尔腾霍芬·达珞玛!”

  “你在哪儿打电话?”我很惊讶。

  “在哪儿?在莱茵河畔的莱茵茨呀!”她操着一口纯正的中国话,“你忘记我们这个小镇了吧?”

  “没有忘却。”我急忙解释,“我以为你到北京来旅游了呢!”

  “有一天会去的。我爸爸、妈妈和姥姥叫我向你问好!特别是姥姥说,你下次来联邦德国,就住在我们家,老人十分想念你!”

  我面前立刻浮现出里克!格特鲁德的形象,她满头银发,两只并不显得衰老的眼睛,饱含深情地注视我一一她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如果她鼻子略略小一点,倒很像中国的菩萨,脸上喜盾善目十分慈祥。

  “问你姥姥和你父母好!”我对着话筒问道,“你打电话来,还有什么亊吗?”

  “没事!随便聊聊天!”她说。

  “你大概是马克太富裕了吧!半夜从欧洲打电话到北京来!”

  “现在北京时间几点?”

  “凌晨1点10分!”

  “对不起,我算错了时差,联邦德国现在是下午6点,嘻嘻嘻……我还以为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呢!打搅你的睡眠了,实在抱歉。祝你做个好梦,梦到莱茵河上的莱茵茨小镇。再见!”电话断了。

  我的思绪却被这个来自远方的声音,搅动得旋转起来。睡意消失之后,我想起了美丽的莱茵河,记起了莱茵茨山坡上13世纪的古堡,回忆起达珞玛小姐和她的一家人……

  说起来,和达珞玛小姐的相识完全出于偶然。一天,中国作家乘火车去科隆参观,一些波恩大学的教师和学生充当向导,在列车上她正好坐在我对面,这个巧合使我和达珞玛小姐相识了。她身材高高,面孔红润,是个眉清目秀的德国姑娘。她中国话讲得十分流利,口语中还常常带出中国某些地方土话,这使我深深地吃惊;尤其使我感到惊愕的是,小小年纪的她曾被邀请到北京,在外文局工作了两年,现在是大学汉学系毕业班的学生。

  我询问道:“你的中文呱呱叫,在波恩“文学周”上怎么没有发现你?”

  她摇头一笑:“我没参加。”

  “为什么?”我感到困惑,因为在“文学周”上,学习中文的学生们纷纷登台朗诵他们试笔翻译的中国作家的作品,但就其语音的纯正和吐字的清晰来说,都与达珞玛有相当的差距。

  她又是莞尔一笑,耸耸肩,摊开两只手,表示出一副无町奈何的神态。我只好知趣地收住话锋,因为国外朋友不喜欢别人询问个人的隐私,特别是达珞玛这样的漂亮姑娘,或许在“文学周”期间,和男朋友去法国或者意大利去旅游了呢!

  “听中国大使馆说,中国作家代表团返回之后,你还要在联邦德国停留一段日子。能不能到我家里住上几天,我们聊聊中国,聊聊中国文学!”

  “那方便吗?”我有些忐忑不安。

  “我家在莱茵河边的莱茵茨,风景美丽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她把“一定”二字吐得特别响亮,“我们一家特别喜欢中国朋友,不久前诗人公刘和他代表团的全体,到我家里吃的午餐。我姥姥高兴得不行,想留他们都住在我家,可惜时间不允许,因为他们第二天要从法兰克福机场乘飞机返回中国。真可惜!”说着,她脸上流露出孩子气的懊丧。我笑了:“行!但不一定住下!”

  6月10日,中国作家代表团返国了。几天之后,达珞玛小姐和她的父亲维尔纳先生,驱车从距离波恩80多公里的莱茵茨小镇,来寓所接我。维尔纳先生高大魁梧,具有日耳曼血统的强壮和漂亮。凭着初见的直感,我揣测他可能是什么运动队的教练;但是我猜错了,达珞玛在车上嘻嗜地笑了一阵说:我爸爸是曼斯市火车站总调度员,兼家庭的园艺专家。对达珞玛说的前一个职业,我很理解;对她描绘维尔纳的第二职业,我则茫无所知。直到汽车沿莱茵河畔的高速公路行驶了约40多分钟,并戛然停在一幢幢别墅式的小楼前时,我才明白了——达珞玛的楼后,有一片葱绿的园地,尚未成熟的苹果在绿叶中探头探脑,红艳欲滴的草莓果在微风中摇动。除此之外,园内还种有大葱、马铃薯和葡萄……这些充溢着浓郁乡土气息的绿意,与楼前楼后盛开的百花相映相辉,我仿佛走进田园诗情的醉意之中,似在小楼之外,就品味到了达珞玛一家人古朴、谧静、和谐、幽静的家庭气氛。

  达珞玛70多岁的姥姥,颤巍巍地走出门来,迎接我这位素昧平生的远方来客;达珞玛的姥姥和善慈祥,她不知道我这位异国客人,到底是要喝咖啡,还是要喝茶水,因而一会儿提起咖啡壶,一会儿又提起热水壶。而达珞玛却从冷藏箱里,端出来自制的甜点心,用中国话动员着我:“吃!吃!”尽管我毫无一丝饿意,也只好一边吃一边喝,否则就是失礼,就是愧对达珞玛一家人的热诚。不是吗?!

  不知为什么,我在这一瞬间,思绪飞得十分遥远:那是在汉堡养老院,我看见一位年纪和达珞玛姥姥相仿的老人,我们早晨参观这座养老院时,她就站在门口,等我们离开养老院时,她还在翘首而立。她是等待儿女来看望她的,或者说她是等待看望儿女的,但儿女始终没有来,感伤之情使她呆若一座木雕。而达珞玛一家,彼此的一瞥目光,或是一个会心的微笑,似都显示着这儿是天伦的乐土,和欧洲冷漠到冰点——又从冰点走向解体的家庭毫无共同之处。

  达珞玛问我在想什么,我把感触告诉了他。她说:“只有那些没心肝的人,才把老人送进养老院。我喜欢东方人的家庭结构,家庭之情是人类感情组合的重要部分!”

  “是不是有点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我坦率地提问。“是的。”

  我拿出一张我家里“四世同堂”的照片给她看,她看后传给她的爸爸妈妈和姥姥,最后一家人开怀地大笑。她爸爸维尔纳说:“我们还差一代人!”

  她妈妈格林若说:“那一天也不会远了!”外祖母格德鲁特说:“达珞玛的弟弟正上中学,年纪还小;达珞玛的妹妹,结婚走在姐姐前面了,至今没有孩子;达珞玛至今还没挑中一个男朋友……”

  达珞玛制止姥姥再往下说,又引起一阵只有欢快和谐的家庭才有的那种笑声。在这样一种无拘无束的气氛中,我的陌生感和距离感被驱散了,甚至感到就像是坐在北京的一个朋友家,但是这一家都是金发碧眼的日耳曼血统的德国人。

  在午餐的圆桌上,我向他们坦城地讲述了我对德意志的印象:它富足、繁荣、进取、严肃,但也有时感到它的底蕴色彩太冷。比如:在送别中国作家返国的当天,我们在法兰克福繁华的街道上,看见一个赤着白皙双足的姑娘,在一天内的黄金时间一一上午10点,竟然倚靠在一座“性电影院”门口的墙壁上,昏昏然而睡。来往匆匆的德国人,把她视若无有,没有人去唤醒她,更没有人送她回家。

  维尔纳先生认为这是西方世界的瘟症:工业上升,感情沉沦。达珞玛的姥姥,似对这污秽的东西,更为反感,她建议孙女表演点什么。说罢,达珞玛一家走进琴房,达珞玛弹起了《萝累莱之歌》。这支歌是根据海涅生前留下的一首诗谱成曲子,广泛地流传于德国。歌词是这样的:

  山顶上有一位姑娘

  没有谁比她更漂亮

  她梳理金黄的头发

  珍珠也为她闪烁光芒

  她一边在那儿梳妆

  一边在那儿歌唱

  这歌声充满了美妙

  谁听了都会神往

  这歌声的神奇力量

  穿透了小舟上水手的心房

  他忘记了水中狰狞的岩石

  心儿早就飞到了山上

  谁知那滚滚的莱茵河

  水把小舟深深地吞噬

  埋葬萝累菜用一首美妙的歌

  将这个故事在河上颂扬

  达珞玛神往地弹着钢琴,外祖母站在琴旁为她伴唱。一老一少似都在乐曲中沉醉,我深为这个怀有德国古老情愫的一家人所倾倒。

  特别是达珞玛的外袓母,她一边缓缓唱歌,一边眼角闪出泪光。是她回忆起她的青年时代的年华?还是为这首歌的怆凉悲楚所激动?我无从加以评断,但是人性的安分善良,却从她的神色中,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

  下午,达珞玛一家人,除老袓母在家中留守外,达珞玛以及他的父母先陪我看莱茵茨小镇旁山坡上的一座13世纪的古堡,后又驱车前往莱茵河去寻找萝累莱传说的遗址。她父亲维尔纳先生,实在是个有魅力的人物,他用一只手开车,不断用另一只手和车窗外小镇上的人打招呼,他每一次微微招手,总是换回来路旁行者微笑。达珞玛的妈妈对维尔纳先生在小镇上人缘之好,感到自豪,她通过女儿翻译她的话给我听:“我简直没办法跟他一块步行上街,每走几步远,他就要停下脚步和小镇上的人聊上一阵。小镇上千口的居民,几乎都认识频频招宇、频频微笑的维尔纳!”

  我说:“维尔纳先生的手势和微笑相当迷人,以一个作家的直感来说,他可能属于关注别人,胜过关注自己的人,对吗?”维尔纳先生矢口否认。达珞玛的妈妈笑而不答。

  达珞玛却说:“真叫你猜对了,不然我妈妈怎么会爱上他呢!”达珞玛告诉我,她爸妈在1961年尾结婚,1986年末他们举行了庆祝“银婚”的宴会,由于父母之间相亲相敬,所以那天除亲戚朋友外,小镇上来祝贺他俩“银婚”的邻里也非常多。这是出于对维尔纳夫妇的敬重,因此达珞玛得出的结论是:联邦德国既有不断肢解的家庭,也有凝聚力非常之强的堡垒。

  可以充分看出,达珞玛是非常敬重她的父母的,当然,这首先是维尔纳夫妇值得敬重。达珞玛的母亲,沉默寡言,她因袭了德意志妇女的勤劳和坚韧,她家里那幢三层小楼,几乎都靠她一个人操劳,因而屋内一尘不染,浴室的瓷砖擦洗得晶莹如镜。维尔纳先生是个工作上一丝不苟的人,他原在列车上当检票员,由于他兢兢业业地工作,成为曼斯市火车站的总调度。对他的一丝不苟我感触极深。比如:我们的车子沿莱茵河驶向几十公里外的“萝累莱”时,因今年夏天德国多雨,莱茵河水暴涨,河水漫上堤岸,公路上竖起禁止车辆通行的指令。依照我的意见,汽车按原路返回就是了,但是维尔纳先生对着河水叹了口气,一转方向盘就把车子开进了绿色的山峦。我问达珞玛:“这是去哪儿?”达珞玛笑笑:“去看‘萝累莱,呀!”

  “汽车不是爬开山了吗?”我说。

  “翻过这座小山,开上另外一条公路,可以绕过水路,从那儿去萝累莱!”达珞玛解释说,“他(指维尔纳先生)制定了行动目标,就非要达到不可,如果说人人都有个人的脾气,这一点箅是他的秉性。”

  “可以看成是德国人的特质一一严肃加认真吗?”我问。“可以那么看。他尤其如此。”

  我对达珞玛说起一个笑话。我说我在联邦德国西部的特立尔大学讲中国当代文学时,曾问起一位教授,德国人为什么这么严肃认真。那位教授幽默地指指天空,最初我没有理解他这个手势的意思,后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德国多雨水,天上总是挂着一片片的云彩,乌云不是很像德国人肃穆的脸吗?

  达珞玛听罢笑不住声。当她把这段话的意思,用德语叽哩呱啦讲给她父母听的时候,车厢里回荡起阵阵笑声。

  汽车在绿色屏风中转悠了足有40分钟,车窗外终于又出现莱茵河了。它像一条宽宽的淡蓝色丝带,雾一般的水气从河面上升腾起来,给这条美丽的河蒙上了虚幻如梦的面纱,在朦胧中愈觉得它飘渺无垠,风韵万千。接近“萝累莱”时,我们弃车,沿莱茵河漫步到了“萝累莱”。传说中那位金发姑娘唱歌的山头,已空山寥寂,除了一只苍鹰在云间翱翔之外,峦峰上还插着一面黑红黄三色组成的联邦德国国旗。那儿就是“萝累莱”传说中金发少女梳头唱歌的地方,那面国旗似在提醒莱茵河行船的水手,这儿有他们的所爱……

  达珞玛担心“萝累莱”留给我的印象过于抽象,蹭我一本“萝累莱”的旅游画册,画册封皮上印着一位身穿水乳色长裙的金发姑娘,她一手拿着梳子状似梳理金发,目光却饱含深情地凝视着美丽莱茵河上的过往船只。很显然,这位“萝累莱”的金发少女,坐在山崖巨石上梳妆,是根据传说扮演的,但是从她双眸中滴露出的真情,却能使人回溯海涅笔下美好的爱情传说。据达珞玛告诉我,一些德国青年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爱情,不惜爬上山崖寻梦;谱写着一曲曲新的“萝累莱”之歌。

  因为汽车到这儿来时,绕山过林地耽误了一些时间,致使我们在归途上已是万家灯火。达珞玛怕外祖母为我们久出不归而担心,她特意跑到河畔的电话亭给姥姥拨通投币式电话,告诉姥姥一切太平无事。仅此区区小事,我窥视到这一家人之情浓,他们彼此心心萦绕,达珞玛这位欧洲小姐,潜入了许多中国人处理情感的方式,难怪她非常喜欢来自中国的朋友呢!

  汽车返回莱茵茨小镇,年过七旬的达珞玛外祖母,已经为我们做好了精致的晚餐。维尔纳先生又打开一瓶威士忌,作为正式欢迎中国朋友的家宴。我很不安,我和这一家人并不相识,只因为达珞玛学习的是中国文化,这一家人又挚爱中国,就对一个来自北京的中国作家如此厚待,感情之厚重真挚超过了我的承受负荷。我拿出一盒“高丽参”送给达珞玛的外祖母,告诉老人“人参”是吉祥物的标志,并举杯祝福老人健康长寿!维尔纳先生工作顺心!达珞玛小姐百事如意!

  晚上,达珞玛告诉我,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我这个中国客人,为了表示其情之真,她把她个人的屋子留给我住,她搬到外袓母房子里去睡了。推却是没有作用的,因为我的手提包之类的东西,早已被提到这间屋子里来,按着德国人的风习,只有对最为诚挚的宾朋,才让客人在主人的房间下榻。达珞玛见我面有难色,问道:“是不是不太习惯?”我点点头。

  “这儿是德国,”她微笑着说,“将来我到中国你的家里,一切都听你安排。在北京你是主人,在这儿我是主人!”

  我笑笑:“我服从指挥就是了!”

  她充满孩子气地把相册拿来给我看,相片集中展示了她在这个有极美的家庭中,所承受的父母之爱,所享受到的天伦之乐。她学习异常刻苦,每天从莱茵茨乘火车去波恩上大学,来回要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她不但在深造中文,又开始了印尼文的学习。她说她会开车,但不敢每天去波恩,以防因学习疲累而产生的精神恍惚,导致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她很年轻,她还珍惜自己的青春和宝贵的生命。

  我们谈起了中国文学。这时她才向我解释她没能出席“文学周”的缘故。她说:我在中国工作两年,看见过有些人嫉贤妒能,使有作为的青年人,无法施展他们的才智。在这儿也不一例外,因为你的中文高出别人一截,就偏不叫你和中国作家接触!”

  “噢!”原来这儿的高等学府也蔓延这种“流行感冒”。“在中国我有许多朋友,包括世界冠军李宁和童非。”达珞玛侃侃而谈,“这是我经常为来访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充当导游和翻译之故。这些都是代表团邀请我去的,但也常常遭到暗地的非议:‘喂!她去陪同体育代表团,怎么没有通过我?,说这些话的竟是教汉学的教授。瞧!多有意思的前辈人。颇有点像中国戏剧中占山为王的大花脸。”达珞玛脸上流露出忿然的神色。我为了安慰她,给她讲了“武大郎开店”的典故。因为店主是个“坐地炮”,他拒绝高个头的人投宿。我说:“其实德国人个子全是大高个儿,想不到也有人和武大郎同样有狭窄的心胸!”

  达珞玛当真笑了起来:“你讲得真形象!真有趣!”妈妈走进屋子里来了,她拿来一张波恩开往奧地利维也纳的列车时刻表。维尔纳先生知道我近两天去奥地利,便在这张表格上详细地填写了列车的往返开车时间,因为我还要从维也纳折回联邦德国,去西柏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这张表格横竖规整字迹清楚,再次显示出维尔纳先生严肃汄真的精神,这一家人对中国朋友的热诚,充溢在字里行间之中。

  由于去“萝累莱”神游的疲惫,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早晨,被绿荫里的鸟儿吵醒,太阳光已照进窗子。睁开眼后,看见达珞玛挂在书橱上的各种京剧脸谱和许多中文书籍,错疑自己回到了中国。

  匆匆起床,悄然下楼,想到菜园去独自散步。脚步声虽极轻,还是惊动了达珞玛,她伴我一块来到楼后菜地。使我惊讶的是,维尔纳先生此时已足蹬一双高筒水靴,在园地里采摘鲜嫩的红草莓果了。

  “你早一一”他向我招?

  “我不早,你早一一”我说,“难怪达珞玛说你是园艺专家呢!原来你什么活儿都会干!”

  “爸爸还是个家庭劳模。这片园子里都由他一个人经营!”达珞玛说,“有时弟弟妹妹要帮忙,他从不表示欢迎。家里吃的甜点心上的草莓,都是从这块地里摘的!他真是我的好爸爸!”

  维尔纳先生对此并不否认,他认为各种劳动都能培养人的韧性,他又是家里惟一的成年男子汉,理应起到大梁的作用。维尔纳先生又有那种淡淡的幽默,对小镇上的人和对家庭都有磁场般的吸引力。他看我拿着即将燃尽的烟蒂,导找扔掉烟蒂的地方时,来了一句黑色幽默:“哎!就把它插在地上,明年还可以长起来一棵中国朋友种下的烟树,那多有纪念意义!”达珞玛破唇而笑:“爸爸,你真……”

  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可要结出满树的尼古丁毒果,污染莱茵茨的干净空气了!”

  维尔纳先生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这时,达珞玛的姥姥推开窗子,探出她那如同覆盖着白雪的满头银丝,呼唤外孙女达珞玛来餐厅吃早餐,这颤颤的甜蜜悦耳的呼唤声,伴随着天空鸽子的银哨声,伴随着苹果树叶上的露珠坠地声,伴随着教堂洒向天空中悠远的钟鸣声,网织成了莱茵茨的一支田园晨曲。我深深地为此而陶醉!

  因此,当告别达珞玛一家时,我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惜别之情。在欧洲的家庭破碎的风暴中,我在莱茵茨看到了完整;在寻求刺激的颓废中我看到了向上和崇高。它就像美丽的莱茵河,给我留下一个难忘的梦……

  你好,达珞玛!莱茵茨,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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