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神色狐疑,祖法成人都走了,他一番陈词全都白费,他哪里做到了?
“一是他目的已达到,没有后顾之忧――朕都写了手书帮他找儿子了。”
“二来么,三朝户部尚书,这么大的荣耀,这么大的恩宠,他怎会不心动?”
“第三,他当下做此姿态,无非是不想在如此艰难的时候上位,想轻松地谋些福利,前番推辞也就是为着缓一缓再说。本来朕未出面请他,他敢婉拒文阁老一次,这回当着朕的面,周卿又将家国天下的命运全部押上,此情此景之下他敢再拒,今后教他还如何做人?”
“唔”,周正点头恍然,看着皇帝面色微红。
心里暗自摇头,我方才一番道理讲下来,都不如这少年皇帝最后三句话说的清楚。
到了第二天,周正才彻底明白皇帝最后为何那么笃定祖法成被他说动了。
周正为官清廉,虽然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天下言官之首,但他所居住的只是赁来的一所小院,统共只有十多间房。他们老夫妇二人用了上房的五间,几个下人就住在厢房里。
这一日早起,布衣荆钗的周老夫人正在咯咯咯叫着拿小米喂鸡,周正拿着一把锄头正在给院中自己种的绿叶菜锄草松土,忽然听到哐啷一声大门被撞开。
家里一早出去买米的老仆人扛了一袋米红光满面健步如飞地跑进门,一路大喊着:
“老爷老爷,您在京都出了名了!”
老仆放下肩上大米,目光灼灼地说:
“那米店掌柜不要钱,我死活不同意,最后硬是多送了我半袋米!”
周正老夫妇两个都是一愣,周正呵斥道:
“怎么回事说说清楚。东西不能多要,这个规矩不能破!”
老仆躲过自家老爷挥着的锄头,蹲在地上眼睛亮闪闪。
“到处都在说老爷您,黑面青天周正大老爷三问祖法成,泣血痛陈为臣报国之道……”
周正面色更黑,抓着老仆再三盘问,又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京中上下尤其是茶楼酒肆中的说书先生,将他昨日在御前与祖法成奏对的话说得热血喷张,满座叫好之声。
当然,主要说的是坐视突伦虎狼南顾国土,覆巢之下焉能安享富贵之类的,关于财赋和养病之事被刻意隐去了。
蹲在菜园地头上,周正灰布衫子上还残留汗渍,脚上破旧的布鞋沾着湿土,眯眼笑着听仆役们七嘴八舌描述京中所传的事,笑得仿佛是个把菜卖出好价钱的老农。
“哈哈哈哈哈,皇上此举英明,祖法成这次是非出山不可咯!”
祖法成是千年老狐狸,如今的小皇帝何尝不是个小狐狸。
京中人人都称颂他忠直,但也人人都在议论祖法成的自私啊。
称颂不重要,但是祖法成这种人是该受些教训。
周正拍拍身上的灰土,负手在背摇头晃脑地哼着曲儿回房去了。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嘉佑元年二月九日。
历经明宗、先帝(理宗)两朝的前户部尚书祖法成起复还朝,重挑大宸户部尚书一职。
伴随着祖法成履任,一时朝中上下众议如沸,关于祖法成贪墨失德的弹劾奏疏如雪片一样纷至沓来。
皇帝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将所有弹劾奏疏丢弃,身体力行支持祖法成起复,至此对祖法成的弹劾风波才被暂时压下。
朝中大臣纷纷称颂皇帝胸襟宽广,有识人用人之明,是难得的明君。
但也有人私下议论,祖法成贪墨在明宗一朝就有定论,先帝任用祖法成之时却没人称颂其为明君,当今天子年少却城府极深,善于笼络人心。
也有人说,这场弹劾也是皇帝亲手策划的给祖法成的下马威,他虽然被起复,但如果在充盈国库之事上成效不显,这些贪墨的弹劾就是悬在祖法成头上的剑,一旦他没做好,这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成为致命一击。
而与祖法成的起复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只是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的关注。
二月初十日,吏部下发了三道不同的任命。
令前怀远路行军大元帅卫景林之子卫承晔为北司衙指挥使。
前怀远路近卫营副将、京都侍卫营统领郭孝义为禁军统领。
娄阿小为北司衙五品仪卫。
第141章 到任
夜色深浓,春雨沙沙,随风入夜。
没有上灯的房内两个人对坐着,狰狞的面具上偶尔有寒光流动。
“吏部今天下的三道任命很有意思。”
“琢磨了半日,细究下来,不过是给卫家二小子的任命大胆了些,别的也没什么意思。”
“旧主分析的很是,北司衙这种地方,不是很容易便能收拢的,卫家二小子再能耐,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子。”
“如果……他们北司衙布的这一局,目的不是在肃清整顿北司衙内部呢?”
“从先帝后期开始,北司衙这帮人已经无所作为了,不过背地里干些走私暗杀的勾当,若不是清肃整顿,北司衙还能有什么用?”
“某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了解咱们的对手,林世蕃所出的任命,背后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郭孝义这个人……从前在怀远军中确实是个人物,只是如今么,人很是颓败。放在禁军里,据守京都的话,也于大局无碍,这一步也很鸡肋啊。”
“谨慎起见,让咱们的人多留意一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