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公子目光如炬”,龙首面具人夸赞道。
他的赞赏是真的,海谅方才已经猜测出他手中有另一支军队。在自己寥寥几句说出下一步安排之后,便敏锐找到计划中的重要漏洞,可见此人确实是知兵的将才,非是寻常武夫可比。
“某的想法,是自东馀借道,向西经过东陵海峡进入东山陵――与前番计划的回师路线相同。”
东馀与突伦国境交界之处仅有一条狭窄的河道,极易攻克。近百年来东馀全力依附于大宸的庇翼,突伦心有顾忌,才未敢大举入侵东馀国境。但常派出小股骑兵至边界上骚扰劫掠,东馀实苦之。
饶是如此,在此番大宸朝局变幻之际,乌木南江仍然明目张胆地兵分两路向东馀入侵。
这点倒是没想到,海谅对眼前此人不止是感佩,还多了几分惧意。
他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大胆的疯子,可以屡出奇招,但奇招与蠢招有时往往是一线之隔。
突伦军队一旦大举进入东馀,天下人必然都知晓了。
但他知道这样的质疑不便宣之于口,只静静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海大公子想必对东馀这个老邻居十分了解”,龙首面具人继续说道:
“东馀国虽小,但其朝中党政、夺权势头之猛烈,不下于大宸和突伦之类的大国。既有亲近大宸的势力,自然便会有不亲近大宸想要寻求他国扶持的势力。
此番突伦虽然进攻东馀之后半途撤军,但其时突伦骑兵在东馀北面边境已经攻下几座小城池,撤军之前大肆劫掠之后才扬长而去。此举虽是结仇,但也会让东馀朝中一部分人震慑于突伦的军队实力。
而恰恰相反地,东馀此次倾举国之力献了海云珠给我大宸皇帝,却没有从他手上获得半分援助,任凭突伦在边境几城烧杀劫掠。东馀人往后是否愿意继续背靠大宸这棵大树,现在已经不好说了。若东馀有意配合突伦借道,则突伦在东馀境内的异动,也未必会被大宸的暗探察觉到。”
海谅真的有些讶异,对方在两个时辰前知道东陵卫即将进驻武川,由此便有了这全篇的计划,即连借助东馀国内朝堂风向的变幻为己所用也想到了。
他起身拱手,略带一丝惶恐道:
“旧主英明,在下由衷敬服!”
其实海谅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把突伦引入境内,如果他们不走了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如同东陵卫到了武川地界是一样的。
但这样的问题,他更是不能问,对方也必定不会回答。
但答案也并非猜不出来,也许旧主承诺事成之后割地给突伦作为谢礼。
有家贼引路,登堂入室地抢城掠地,比强渡索年河岂不是便宜得多?
海谅在面具下扯动嘴角,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公侯之家百无一用的庶长子,家族的荣耀他沾染不到分毫,想要往上走,只此一条路而已。
第99章 城门
承晔与小禀义、傅制三人一路往京都疾驰,夜里只点了火堆轮流歇息个把时辰,仍起来就着雪光和火把马不停蹄向京都狂奔。
是夜近丑时,亮着灯笼的顺仪门已隐隐在望。
承晔舒了口气,从胸口摸出一封文书递给小禀义道:
“去叫门!”
傅制面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复又平静下来,只跟在承晔身后松了缰绳,马匹的速度瞬间缓了下来。
小禀义听到吩咐,却丝毫不含糊,抬手接了文书就策马向前,一阵风似的去了。
“喂,快开门,咱们出使土奚律的卫家二爷卫承晔回来了!”
小禀义望着三层楼高的城墙有些茫然,本能地想说“你们卫家二爷”,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大宸国都。
自己父亲是大宸的人,自己也应是大宸子民,小禀义急忙在话要出口前,将“你们”十分明智地改口为“咱们”。
这几日京中风云变动,城门的把守也是外松内紧。
夜深人静之际,一人一骑直驱城门下本就引起了守门将士的注意,听到小禀义这番话,原本已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之人的守卫之中有一人悄声退下,到城门值房中禀告当夜值守的小将。
那小将几步登上城楼,仔细看了城下来人样貌,确认并非卫承晔。
他转头做了个手势,暗示弓弩手继续对准城下之人,自己则在城墙上露出了半个头往下喊道:
“在下是今夜顺仪门值守小旗钱石,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怎未见到卫大人与阁下同来?”
小禀义略有些愣怔,对啊,就这么几步路,二爷还非派自己先来叫门这么麻烦。
本欲开口报出自己姓名,又想起江禀义本是怀远军将领,是奉密令到土奚律经营谍报网的,不能随意就将真实姓名报出来。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名字什么的报了你也不知道,卫二爷就在后面马上到,他命我先来喊门。”
小禀义本就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样貌,这番回话更像是孩童一般,风里夹杂着几声城墙上的低笑传入她耳中。
小禀义往城门上横了一眼,抬高声音道:
“快开门,我有文书。”
城头上静默了半晌,小禀义以为城门就要从里面打开,驱马向前行了几步。
诡异的砰砰声从头顶的城墙上传来。
小禀义闻声抬头,只见昏暗的灯笼微光之下,一团黑乎乎的物事缓缓下坠,差点碰到头顶,她只得勒住缰绳又往后退了几步。
“贵人恕罪”,城墙上的人听到她身上带有卫承晔的文书,便改了口称她为贵人,口气里也带了些谄媚。
“这几日皇上有命令,城防上十分严苛,既然贵人手里有卫大人的文书,烦请将文书放入篮中,小人们勘验之后自然会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