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带回两三匹马,也挣不到几个钱啊。”
“呵,你还想跟老财主似的赶一群马回来吗?”
“嘿,听说土奚律那边的大马场,一出手就是卖一大群马。”
“谁买啊?咱这儿谁要那种马。”
“老叔,你说说……”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一次买成百上千匹马的大生意,便有人开口问那对老夫妇,有否见过那种成群的马匹被买回来的大场面,埋头在大海碗里喝汤的少年人听到这里眉头再次挑了挑,他的父亲背对着老七这群人的桌子,耳朵动了动。
老夫妇二人眉飞色舞地接了话,“昨儿个就有那么一群,黑乎乎的一大片压过来,地面都在抖啊。”
“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啧啧,真是气派得紧。”
老七脸颊抽了抽,与身旁的同伴们互相交换了眼色,又胡乱敷衍几句便付了钱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不经意瞟了那对父子一眼,男人在闲闲地剔着牙,少年人则两手抓着一根羊骨又啃又舔,老七在心里一阵嫌恶,多少年没吃过肉了。
他们离开食摊之后便下了官道,绕小路往回走。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逐渐稀薄消散的晨雾之中时,随着啪嗒一声,一只羊骨被摔在桌上,那男人向老夫妇挥挥手,“多少钱?”
老头子看了那桌上一眼笑道:“三十文钱。”
男人听完啧啧两声站起身,扶着腰走到灶台前。
“牛叔牛婶儿,乡里乡亲的便宜几文嘛。就给算二十五文吧,好吧?”
这对老夫妇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老头子点头道:
“也好也好,都是乡亲,往后常来。”
男人心满意足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数,将钱递给老头子,带着还坐在桌前笑的儿子一同回去了。
牛老头看着老妻眨眨眼,“他们是谁?你认识?”
老妻摇摇头,“不是你认识么?”
牛老头摇头,“我也不认识,倒是他们怎么认得我们呢?”
在这村子里劳作一辈子了,乡里乡亲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从未见过这对父子啊。
忽然,牛婶啊地一声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她对老头挤挤眼。
“你忘了,十多天以前老常家在土奚律当伙计的小三子回来了,带了一帮人在庄里住下,说是过些时候要去帮东家采买些粮食运回去卖。”
那对父子避开村落里的路走在没有人的田间小路,少年人还在扶着腰大笑,笑声清亮,还有些尖细,像个女孩子。
“哈哈哈哈哈,黄岐,那么点钱你还要跟人还价,你不怕人家识破我们身份啊。”
“小姐小姐,你小声些吧。”黄岐嘘声,一脸为难。
上午的日光终于穿透雾气,暖黄的亮光打在那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身上,她面色白嫩唇红齿白,正是西南路军统帅林世蕃之女林宜秋。
第240章 河湾
早在风逐前往沙洲寻找阿小,继而一同前往土奚律之时,林宜秋也在这时悄然易装南下,返回西南路军中。
风逐重伤带回兵部粮饷暗中运往灵州贾氏的消息之后,延陵王筹备军马之事已然十分清晰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提前筹谋解决危机,同时等待实据浮出水面。
也正因如此,皇帝与还守在京都的三个心腹智囊林世蕃、费鸣鹤、文九盛交换了意见,派宜秋带兵符悄然前往西南路驻地调军,为数两千的军队分散为数十个小队,以各种平民身份偷偷绕道来到西北沙洲府。
半个月前,阿小和风逐自土奚律发回的消息送到,贾氏替延陵王采购的马匹前后分成上百批次陆续运往沙洲方向,每一批马匹除了来自土奚律的贩马人,还有扮作贾氏家丁的浮屠三卫军士十多人一同护送。
于是,宜秋带领的西南路军小分队便提前在官道沿途藏身,一路潜行跟踪这些军马,设法摸清并歼灭潜在的军队。
带着刚找上门的黄岐一同回到住在半山腰上的常姓农户家,院子里或蹲或坐着几十个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男人,但每个人都神采奕奕身手矫健。见到宜秋进院之后,他们恭敬地站起身喊,当家的。
宜秋此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一脸稳重肃穆在众人身前站定。
“对方已经发现第一批马出了问题,我们做的事或许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立即联络跟在后面的小分队,让他们快速出手解决后续的马匹。”
她抿抿嘴环视众人,“老规矩,两人一组掩藏行踪向西,按照约定的暗号只负责传递信息,不做停留――大家开始做事吧!”
几乎是几秒之内,原本黑压压站在院子里的一群人便统统不见了。
…………
五月底的午后,阳光晒在身上已经能感受到被炙烤着的烦躁。
官道北面不远处是一条蜿蜒的河滩,水很浅,还有些浑浊,有几个少年人赤着上身在河水里嬉闹,喊叫声连官道上行进的人都听得到。
官道上此时有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好似裹着雷声在行进,连远处的河床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乌云带来的震动,河里的少年人也因为好奇向官道这边张望过来。
“天啊,那么多马。”
那团行进中的乌云是大约一百来匹壮硕的黑马,马群前后各有五名壮硕如塔的男人护着,两侧有穿着粗麻衣服的牧民们随行,牧民们不时挥着鞭子或吹着呼哨向马群发出指令,那些马匹身上都有绳子相连,确保它们不会离群跑掉。
河里少年人的嬉闹呼喊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有牧民头领向最前方的一个方脸男人喊话:
“天太热,让马儿饮些水吧?几位英雄也可以洗把脸休息一下。”
方脸男人环视四周,方圆五里确实没有可以藏身的障碍物,北面是碎石滩和浅河湾,南面则是一片荒原,更远处的天际里能看到淡墨色的山峦,但那太远了。
他抬起手臂高声道:“停,就地休息。”
人和马匹缓缓在路上停下,方脸男人一个手势,他身旁两个男人抽出腰间配刀,跳下马往那浅水河滩跑去,吓得几个裸着背的少年人手脚并用往岸边爬去,上了岸却不敢走,生怕逃跑之后会被追着砍杀,一个个魂不守舍站在河边,抖抖索索地看着那两个提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