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中队噎得对方没话说，转身大步走了。他训人时自始至终目不斜视，旁边人自然都被当空气了。

　　“来水了！”不知是谁喊一声。

　　先前的消防员闻声，大步朝地面一个待水的长水带跑去。

　　丘甜在旁吞吞喉，反正他们看不到她，那就自动隐身，现在还是不说话为好！

　　即使不沟通，丘甜目光还是追随着巴中队去了。他大步走向火焰肆虐的木楼，高大魁梧、全副武装的他带着无所畏惧的果敢。

　　“陈戈水枪再加压！赵振虎除建筑外，所有着火点，二组负责！”巴令池下完命令，再向火势最大的木楼一侧窗口走去，“上人，这浇水，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丘甜忙举相机按几下快门。

　　这种救火被围观被注视，应急大队似是见惯不怪了，完全不把别人的目光当回事儿。

　　丘甜不自知的跟着消防员的身影，一步步靠近火场。炙热灼人的空气，把她脸烤得生疼，鼻孔嘴唇都发干，而二十米之内那些托着高压水枪喷水的消防员们会是什么感觉！

　　丘甜在镜头里眼睛蓦地湿润了。

　　“来人！”有消防员干哑地喊一声。

　　丘甜对准镜头去看，木楼二层浓烟滚滚的窗口里，一个黑乎乎的消防员双臂颤抖着举出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快！”又是嘶哑干裂破音的一喊。

　　丘甜按下快门时，云梯上的消防员火速接住，往他下面一米开外的队员那递，看头发应该是个女人。

　　“救护车呢？怎么还没到！”巴令池在云梯下最下面接过被传递出来昏迷的人。

　　“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了吧，刚打完电话！”这次是个男士回话。

　　巴令池听言直接破口大骂了，“你们脑子里都是屎吗！打电话报火警时，怎么不打120，还他妈的有点安全常识吗？在路上，这人能等吗？孩子死了，你特么来奶了，有屁用！”

　　满火场都充斥着巴中队震耳嘶哑的谩骂声。

　　丘甜从镜头里巴令池，他正抱着把那个女人往消防车边走，她奄奄一息，10米左右的距离，丘甜看不清她的五官，在浓烟和黑灰里她轮廓都是模糊的。

　　巴令池俯身往地下放人时，丘甜莫名地心头发紧，没救护车、没医生，巴中队接下来得给她急救吧？是不是得做人工呼吸？

　　下一秒，巴令池声音响起，“陈戈来急救！”他说话时就站起来了。

　　“是！”消防车那侧先前在操作设备的消防员往伤员这跑过来。

　　丘甜忙按下快门，虽是全副武装看不出来，她知道这必是陈戈无疑了。

　　“接人！”那边干哑的嗓音传来。

　　丘甜忽然被灰屑迷住眼睛，她边下意识按快门边揉眼睛，想着给陈戈拍张急救的照片。

　　之后，丘甜飞快镜头再对准木楼方向，火势比前稍有控制，但黑烟滚滚比之前更浓更黑，呛嗓子、迷眼睛。

　　相机镜头里画面越来越模糊，丘甜下意识再往前走，第二个被困的人被送出来了，正好从丘甜身边经过，也是个女生状态比之前那个更差，一条胳膊血肉模糊的垂着，毫无生机。

　　丘甜不忍直视，只拍张照片。远处有120救护车鸣笛声传来，她抬眼望，没见到车影，远天与地面交界处隐约有了蒙蒙的亮光，天快亮了！

　　哐当、嘎吱，这栋燃火的木楼除噼里啪啦着火声，还伴有物体坠落、木头断裂的声音。

　　火势虽然被控制，但木头烧久碳化后温度、火量顽固地保持着，炙热灼人的火舌，在呛人的黑烟里肆虐狂舞，楼梯支撑框架在红苗黑炭里烧得疏松，摇摇欲坠， 眼看着就要垮塌。

　　“还差一个！三组全撤出来，换人！”巴令池下命令了，“张旺，小江出来，快，人往外撤！”

　　他说话间，就直接把木楼窗口边的小江拉出来。

　　“张旺！”巴令池站在云梯上大喊，“张旺给我个音！”他声音焦灼充斥着紧张，“张旺回话！”

　　哐当！巨大的一声传来，丘甜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颤动一下，眼前的木楼顷刻间一角颓然垮塌下去。

　　“张旺！”巴令池嗓子嘶哑着再喊。

　　丘甜站在几米之外看着，手心后背都是汗，不是被火烤的热汗，全是吓的冷汗。楼塌下1/4，张旺没有半点回应。

　　救护车凄鸣声、刹车声紧密地，一声连一声。而丘甜此刻耳中只有巴令池嘶哑又焦灼的喊声，“张旺！”

　　丘甜视线里，一个两个队员冲上云梯，刹那几个高大的汉子就挤满了云梯，都作势要往木楼窗里跳。

　　“都特么给我往后撤！”巴令池破音一吼，“撤！这是命令！”

　　丘甜拿相机的手抖了抖，她垂下手，相机兀自挂在脖子上，不拍了。

　　“陈戈云梯后撤一米！”巴令池干哑的嗓音极具穿透力。

　　巴令池声音落，人就跳进了木楼。

　　丘甜眼看着那橙红的身影消失在浓烟里，猛地眼泪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她抬双手胡乱地去擦，生怕片刻的模糊，就漏掉了什么细节。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丘甜每一下呼吸都疼痛不舒畅。

　　大约一分钟，极其漫长的一分钟过去。黑烟滚滚的窗口，出现了人影，两个橙红色一上一下画面越来越清晰。

　　“队长，给我！”是外面云梯上的人喊话。

　　张旺似乎还有意识，配合着巴令池往窗外爬。

　　“给他补水。”巴令池把张旺送出来后丢句话，“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可以再进来！”说完，他转身就往里走。

　　“哥！”丘甜眼睛死盯着那道橙红的背影，忍不住大喊。喊完，她都诧异，这撕心裂肺的陌生喊声是自己的吗？

　　巴令池脚步顿住，似乎是听错了？他诧异又疑惑地转头，黑烟茫茫中，在来来回回奔波的橙色队员里，云梯旁有一道细小的身影，白色的衣服，苍白的小脸，黑亮亮的杏核大眼正盯着他。竟是丘甜！

　　“哥，你小心啊！”丘甜扯开嗓子大喊。

　　清亮响甜的女声，与消防队员干哑的声音截然不同。这声音穿越黎明、浓烟、烈火传递到巴令池耳中，是那样高辨识度的动听。

　　巴令池抬手轻摆转身再往火里走，忽然有点紧张了，消防出警这么多年，第一次他感受到被牵挂的滋味。那他真必须要小心，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