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白衣少年立在狂雷涌动的天地里,他想起了罪君,于是伸出了手,将天地的雷电之气尽数握于手中。
那是一柄无比明亮的剑,亮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宁长久悬立在紫天道门的阵仗前,整个天宗都被他护在了后方。
道门的惊呼声猝然响起:“你你是修罗!怎么会是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修罗大人你怎么”
宁长久不想听他们聒噪了,他淡淡开口,“我送你们上路。”
宁长久手持明澜,自上而下划过一剑。
天地之间,一道白线亮起,上达苍穹,下抵峰谷。
他的身影被剑光照亮。
陆嫁嫁瞳孔畏光,却不忍闭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泪水流出。
这是贯穿天地的剑气潮水,劈头盖脸地压上了道门的所有人。
门主与道主们想要逃窜,却做不出任何挣扎,他们在震惑与绝望中灰飞烟灭。
九婴痛苦的嘶吼声也响了起来,它想要逃走,可遮天的烟雾里,一柄剑砸开灰雾,从天而降,将它中间的一首钉死在地面上。
他像是一个老厨子,手起刀落,一刀刀剁去了九婴的头颅,最后再慢条斯理地将中间那一首也割了下来。
心魔劫破。
宁长久抬头望向天空,他始终提防着那个小女孩会再来一刀,可那一刀却迟迟未至。
莫非不是罪君的命令?
他与小女孩的约定是在空年定下的,按理说罪君不应该知道,那她杀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就在宁长久要退出心魔劫之际,他做出了最后的尝试。
“看今夜小楼灯宴。”他说出了那句暗语。
这句暗语像是一个杀人的指令,说出之人将得到不死不休的追。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小女孩出刀的轨迹。
他的眼前虚空破碎,那柄宛若冰刃的长刀刺破空间向自己斩来,而握刀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宛若天地孕育的灵物,只是这种完美近乎于冰冷,可以欣赏,却无法激起哪怕只是怜惜的情绪。
她的瞳孔一片漆黑。
心魔劫是她的主场,就像是她的神国一样,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战胜她。包括如今的宁长久。
短暂的一瞬交眸,宁长久知道,她是什么东西控制了,有人让她听见这句暗语,便将说暗语的人杀了。
可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谁又会知道呢?
宁长久不解。
刀锋在即将刺入胸口之前,意识已将他高高抛起。
宁长久睁开了眼。
天空中劫雷滚滚。
他坐起身子,四下望去,却发觉司命已然不见了踪影。
“奴婢好大胆子,竟敢与主人不辞而别。”宁长久笑了笑,笑中带着几分自嘲。
原本他是想替司命解了奴纹来报答这次恩情的。
虽说人生总难避免相逢,但下一次相见,不知该是如何的场景了。
他走向了劫雷,没有做任何的动作,任由劫雷如雨落下,洗刷自己的修罗体魄。
他把自己当做了一柄剑,把这场劫当作了淬炼体魄的天雷地火。
宁长久仰起头,他的皮肤在雷火的洗刷之后反而更加白暂,宛若脱胎换骨后的婴儿,只是这看似脆弱的皮肤,哪怕是紫庭境的刀剑都难以穿透。
劫雷加身,魂骨重塑。
宁长久立在原地,整个世界都向他拥来。
紫庭境的玄妙体悟如碎片的风暴涌入脑海,血脉与骨骼间力量蓬勃地生长,他的感官,神识变得更为辽阔而敏锐,身体与天地间的联系更深,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天云湖水,都可以清晰地映照在识海之中,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引动异象。
紫庭全名为玄紫天庭。
那是神话传说中上古天帝的神庭。唯有步入紫庭之境,才算是真正的仙人,算是可以跻身神庭的臣子。
宁长久被滚滚劫雷包裹,修罗之躯在雷火中愈发坚韧,体内的那朵金色莲花瓣瓣盛放,美轮美奂。
而远处的山崖上,一袭黑袍的司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她赤足玉立,眸光透过连绵山川。
远处,宁长久对于劫雷犹不知足,竟直接如剑升空而去,将整个身体都泡入了劫云之中。
司命看着这一幕,淡淡地笑了起来。
她敛去了所有的气息,至此终于无声离去。
她曾于神官的神座上俯瞰过整片大地,偶尔行走人间时亦是以天下无敌的神明之躯。
这是她第一次以修道者的身份游历人间。
此处位于南荒尽头的西边,南荒的尽头位于谕剑天宗的极北处,与之近乎连成了一条横跨南州的直线。
司命要前往最大的中土,而宁长久则要绕过南荒,回到谕剑天宗或者赵国。
他们并非同路。
司命悄然离去。
许久之后,那深峡之中天云散裂,焰火扯尽,狂怒咆哮的雷声也渐渐平息,轻如绵羊的低语。
劫云消散。
宁长久来到了紫庭境中。
不久之后,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断界城从没有雨。
他感受着碎乱雨丝与面颊的轻触,露出了微笑。
雨中,宁长久立在原地,侧身向着南方望去。
他知道,那里有人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无论多久,她都会一直等待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但书上说,心若安处便是故乡。
是时候归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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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待到山花烂漫时
乌云浪涛般滚过头顶,细密的雨丝里,灰蒙蒙的天空透着寒意。
劫雷已经过去,上空传来的电闪雷鸣已是真实的天象。
宁长久看着南方,神色恍惚。
这一抹恍惚很是要命。
他的精神忽然被什么攥住,神魂的痛意甚至不输先前被心魔劫的小女孩刺入之时。
“你什么时候醒的?”宁长久的发问带着些许痛苦。
他的体内,那个熟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在你出深渊的时候,我就醒了。”
那是剑灵的声音。
宁长久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前你为什么不动手?”
剑灵道:“因为那个女人在。”
宁长久道:“你还是决定夺舍我么?”
剑灵冷冷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了只是这些年,你或许心存了侥幸,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宁长久摇头道:“不,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一而终的剑心才配得上天谕剑经的必杀之招。”
剑灵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天谕剑经这一剑。”
“为什么?”宁长久问。
剑灵答道:“因为这是暗杀的剑,真正的强者无法被暗杀,譬如坐观天地的神主,我想求一剑,真正的最快最强的剑,这是我的夙愿。”
剑灵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要出剑,首先必须得能握剑。我不想被人握在手里。”
宁长久道:“你的愿望我很欣赏,只可惜你要夺舍的是我,所以我不能支持你。”
话语之间,两人的精神力互相拉扯着,争夺着这幅身子的主动权。
宁长久的脸时而平淡,时而冷漠,在有情的人与无情的剑之间不停地切换。
宁长久的话语却依旧平静,道:“你赢不了我的。”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
它叹气道:“这本就是命运的指示更何况连罪君都没能杀了你。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会的所有的剑我都会,为何我赢不了你?”
宁长久在雨中盘膝而坐,闪过的雷电将他的身影劈得雪亮。
他的白衣被濡湿,墨发披在肩上,原本少年清秀的眉眼如今愈显锐气。
不需要剑灵夺舍,他便已似一柄剑,一柄挺拔的,出鞘的利刃。
宁长久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来让你明白。”
宁长久的身后,神魂若有若无地漂浮起来,濛濛细雨里,那神魂的虚影仿佛一触即碎。
虚影与本体同时闭上了眼。
接着,宁长久无边无际的心湖上也下起了一场大雨,原本如镜的心湖转眼间烟波浩渺。
剑灵灰发裹身的影子静立心湖。接着,宁长久的神魂也化作芥子大小来到了心湖之中,与他平静对峙。
心湖的雨是虚幻的,只是心灵与外界的共鸣。
但他们脚下的涟漪却是真实的。
心湖之上,这一战在悄无声息间便拉开了帷幕。
他们开始对剑,一模一样的剑,万千的剑影由神魂模拟而出,笼罩在心湖的上空,那些剑影像是一个个披甲待阵的士兵,于擂响的战鼓中列次入队,亮出明晃晃、亮堂堂的兵器,兵器出鞘时的振响好似胡琴飒飒。
宁长久盘膝而坐,已然入定。
天空阴雨连连,不知何时停歇。
距离宁长久坠入深渊已过去了将近两年。
断界城一年多的时光弹指即逝,穿越日晷之时,他们再次经过了那个绝对时间流速的平面,出来之后,本该到来的严冬已在悄无声息中过去,积雪消融,原野外的樱花尽数盛放,暮春的雨里,溪声碎碎念念地奔往远方。
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宁小龄看着橱窗中那幅青鸟画卷时,依旧忍不住出神许久。
窗外是一场雨。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场雨之后,夏季便又要来了。
这是师兄走后的第二个夏天。
宁小龄推开了门,珠帘晃碎了她清秀的眉眼。
今年她已十六岁了,再过几个月便要十七了。
少女已不是内峰中最小的弟子,她的眉目也越来越沉静,她不爱打扮,始终素着脸,白裳黑带,满头稚嫩青丝也只以发绳在中间系好,自然垂落,已快至腰间。
她身段依旧娇小,个子却高了不少,胸脯微微隆起,似是潮水褪去,露出其下隐了许久的山岳。
如果说陆嫁嫁是一柄不染纤尘的世外仙剑,那宁小龄便是一柄精雕细琢的秀美小刃。
而平日里,峰中许多人也将她作为陆嫁嫁的接班人看待了。
只是这两年,峰里时常说,这位宁小师姐要去中土一个名为古灵宗的大宗修行了。
古灵宗原本叫幽冥道灵宗,后来幽冥二字犯了忌讳,便除去了,再加上当时宗主最爱的孙女名为古灵,便改名了古灵宗。
那是中土赫赫有名的大宗,落座于传说中的冥国旧址,对于驱魂控灵一术造诣极高。传说他们还掌管有一份冥君散落的权柄,而每个正式的弟子,都可以享有一部分,作为辅助修道的红利。
但是两年过去了,宁小龄却迟迟没有出发。
今天恰是师兄离去的第二年。他依旧没有回来。
宁小龄来到了他的房间里,将本就没有灰尘的房间又打扫了一遍,只是无论打扫得再干净,那些案上的书卷依旧被岁月侵蚀着泛黄。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宁小龄收拾好了屋子。
她蹲下身,从案台最下方的格子里翻出了一封红色的信。
那是宁长久与赵襄儿的婚书。
宁小龄如常地打开读了一遍,神色柔和。
如果师兄与赵姐姐在一起,那样的场景一定会很有趣吧
她出神了许久才将信放回了案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取过那个瓷瓶,轻轻敲了敲。
瓷瓶中,韩小素的影子飘出:“小龄姐姐,怎么了?”
宁小龄道:“你的魂魄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一路上,我顺便给你讲讲当年临河城发生的故事。”
韩小素显得有些惶恐:“这里就是我的家呀。”
宁小龄轻轻笑了笑:“有我在,当然不会赶你离开,可我要走了啊。”
“小龄姐姐要去哪里?”韩小素一惊,立刻想到了那些传言:“姐姐要去中土了吗?”
宁小龄点了点头,道:“嗯,我要去找我师兄。”
韩小素疑惑道:“嗯?宁公子不是在南荒么”
宁小龄轻声道:“书上寻人便有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说法,碧落太高太远,我成不了仙去不得。但黄泉或许可以去试试。”
韩小素与她朝夕相处,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意哪怕宁长久已死,她也要把他从冥国捞回来。
韩小素轻声叹息,道:“古灵宗虽是大宗,但幽冥之途绝非通天大道,姐姐如今已在剑道上大放光明,何必如此呢?”
宁小龄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宁小龄素衣白裙,乘着剑舟来到了临河城,临河城的细雨里,韩小素依依不舍地淌入了河水里。
穿成而过的河水照不出她的影。
“这里好冷啊。”韩小素抱着自己的双肩。
宁小龄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