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久满意点头。
接着,他们一同在神国中飘荡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位于中心,还算完整的殿。
宁长久认得这座殿。
这是羲和的殿……当初他就是与羲和在这里分别的。
“进去看看吧。”司命说。
宁长久犹豫着,司命已走了进去。
殿中渐渐生出了微光。
司命停在了王座边的一座雕像前——那是一座与人等高的雕像,雕像毁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女子彩裙玉缎,头戴冠冕,腰垂雀饰,发铺珠配,容颜更是栩栩如生,睫羽细长,玉唇纤薄,眼眸如含清光。
这是羲和的神像。
“果然与赵襄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司命看着这尊雕像,微笑着说。
宁长久也看了一会儿神像……襄儿盛装的样子娇妍动人,哪怕只是神像,似也随时要活过来。
他又看了看周围倒塌的灯柱,破损的王柱和分崩离析的穹顶……这些已是四千年前的古老建筑了。
宁长久想着这些,内心不由翻涌起了沧桑之感。
宁长久道:“好了,我们出去吧,别打扰这里了。”
司命眼眸微转,她立在赵襄儿的神像前,道:“出去?出去做什么?这里……不是正好么?”
“正好?”宁长久微愣,道:“可是襄儿……”
司命冷哼道:“襄儿在外面这么欺负我?你不帮我就算了,如今难道还要向着她?”
司命一边说着,一边拾阶而上,走到了王座前,在羲和曾经的神位上坐下。
她斜坐着,修长的双腿交叠,雪足玉趾微扣,素手支着侧颊。她似回到了千年之前,身上泛起了一丝神圣不可侵犯的,烟火疏离的感觉。
司命坐了一会儿,笑意清媚:“不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么?现在米已入锅,宁公子不添柴烧水了?”
宁长久看着她这般姿态,柔和地笑着,他掩上了门,不再多想,走到了司命面前,宠溺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神官了。”
他抱住了她,俯下身去。
双唇相接,身躯相触。
锅中,黑色的生米在水中静躺着,水温一点点升高了,米表面的黑色淡了下去,露出了粉嫩白皙的颜色。
水环着白色的生米,用自己渐渐变高的温度与它们焦灼相抵,想要将它们真正煮入自己的身体里。
白色的米在水中无序地翻滚着,其间有轻轻的声音传了出来,很是细微——那是水初初烧开时的声响,轻若女子的呓语,似在呼痛。
水与米就这样互相厮磨了许久,在锅中微微翻搅着,干燥的米粒被水缓缓浸透了……
今日烧的是八宝饭,所以不一会儿,水声更吵了些,接着,白色的米粒间,有红的颜色渗透了出来——那是豆沙还是枣泥呢……总之颜色是要更鲜艳一些的,这抹红色在纯白的米饭上游走着,就像是雪地中艳丽盛开的梅花。
随着黑米被煮掉了表层,八宝饭中,越来越多的美丽食材出现了。
譬如水中蓓蕾似的莲子——嫁嫁烧饭的时候似很节约,这样的莲子竟只放了两颗。
两颗莲子被水煮着,越来越坚硬,颜色也越来越鲜红。
各色的食材在白色的主色调中舞动着,水温越来越高,水沸腾的声音也越来越喧嚣、急促,一切都在变得软糯,一切都在交融中推向了更高的地方……
这是很原始的产物,是人类自刀耕火种起最初的渴望,它们深埋在骨髓里,在炙热中酝酿、爆发,与此起彼伏的水声揉在了一起。
锅底,火焰是集中在中央的,于是滚烫的水也自中间形成了一根凸起的水柱。
水柱因沸腾而不停向上涌动着,冲击着整片白米,米越来越熟了,散发出了谷物独有的清香,令人沉醉,这根水柱像是捣药的玉锤,不停地搅动着整片生米。
果脯、莲心、米仁……所有的一切都在水浪中吞吐着。
他们在其中进行着一场惊艳绝伦的舞蹈,痴醉的舞蹈……米更熟了,白色的米沫被水柱一点点煮出,缓缓渗开,接着,大量的白沫被煮了出来!水柱还在不停翻搅,白沫也随着它翻搅,一切都要变成浑浊的乳白色了……
茫茫的白汽也炽热地顶着锅盖,悠长作响。
啪!
陆嫁嫁的手按住了锅盖,片刻后,她将锅盖揭开,看着其中香喷喷的米饭,嗅了嗅,微笑道:“煮好了,今日的饭真是格外地香啊。”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走向幽冥
残破的王殿在金乌神国中飘浮着,殿楼的建筑风格是端正而古旧的,人间的阁楼建筑,最初便源自于此。
王殿里,羲和的神像是唯一完整的东西了。
她发间冠上、手臂足踝间皆垂着金链子,衣裙上点缀的珠玉还发着微光,她束腰很高,将下裙衬得修长,她的气质典雅,身段出挑而微显娇小,却有着母仪天下之感。
她虽栩栩如生,却因是神像,静默无言。
如玉的王座上,司命正斜躺着,黑色的裙袍宛若绸被,轻铺在如雪的身躯上,浑圆修长的玉腿自王座的扶手上折垂下来,宛若浸霜披雪的琼枝。
殿外透来的光将黑袍反射出了鸦青的颜色,深青与雪白的交界处,色差显腴,更将曲线勾勒凸浮。
司命长长的银发垂落下来,或披在椅上,或垂落地上,自荒河龙雀战胜羲和之后,这王座已空寂了数千年,如今终于坐上了新的女王。
而女王自然要得到神国之主的认可,这也是传统了。
如今她的身上,已满是他的烙印了。
宁长久立在殿中,穿着简单的白色单衣,此刻正将白袍披在身上。
雪瓷躺在王座上,悠悠斜视,看着宁长久迎光的身影,如血的红唇挑起清灵的笑意:
“嗯,这种感觉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宁长久披着黑发,他正立着衣襟,回首轻柔道:“当然,我从不会令雪儿失望的。”
雪瓷轻晃着纤长小腿,看着穹顶,道:“四五千年前,你与羲和是不是也常常这般?”
宁长久看着羲和的神像,宛若赵襄儿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摇头道:“不记得了。”
雪瓷从王座上坐起,双腿屈着,一手横抱双膝,一手抓着衣裳按着胸口,她冰眸弯若新月,清冷的嗓音却是柔和的,“无论如何,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地方了,这座殿要改名为雪瓷宫,这里的神像也要放上我的。”
宁长久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总觉自己要是同意了,襄儿就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还在想着赵襄儿么?”司命看着他,神色微冷,“你难道看不出,那丫头的志向早已高出天外了,你这破落宫殿,哄哄我或许可以,但怎么关的住那只金丝雀呢?”
“说得也是。”宁长久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但毕竟是襄儿的地方,还是与她说一下为好,亦或者,我们重修一座更好的”
司命轻哼一声,双足交错着落到光滑如镜的琉璃地砖上,她步态袅袅,走到宁长久的身边,冰眸眯起,檀口轻张,“你不是说绝不会让雪儿失望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望着羲和的神像,伸出了手,指尖轻触着赵襄儿的脸,清冷骄傲的神色间竟有几分俏皮。
宁长久看着她的背影,再没什么主见了,铁了当昏君的心:“嗯,都听你的就是了。”
殿中清寂。
两人在王殿中搜寻着,找着有没有当年留存下来的,有价值的东西。
司命已将衣裳穿妥当了,她负手腰后,看着斑驳古老的墙壁,上面的字与画早已辨认不轻,唯有高处绘着的几轮红日依旧是不曾腐朽的图腾。
宁长久循着模糊的记忆翻找着,他摆正了那些散落的灯柱,扫清了散落的石头。
司命回身看他,微哂道:“朱雀和当年的金乌也不是傻子,若真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早就掠夺干净了,轮得到你几千年后来捡漏?”
宁长久笑了笑,道:“确实如此。”
他依旧翻找着。他几乎记不清当年的事了,许多残砖断瓦也勾不起太多的回忆,殿中的香与艳褪去后,更多剩下的就是萧索了。
但事有例外,在宁长久的不懈努力下,还真找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盒子很是压手,上面点缀的珠宝虽失了些光彩,却依旧古艳绮丽。
这等宝盒中存下来的东西,显然是珍贵的。
宁长久咦了一声。
司命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这等珍宝竟还能留下,不得不说,你运气真好。”
宁长久不太确定,想了想,道:“还是先看看是什么吧。”
司命同样好奇。
宁长久打开了匣子,光便从里面照了出来,有些刺眼,他定睛一看,其间盛满了七彩潋滟的膏状物,看着很是柔软浮华。
“这是什么?”司命压着衣袖,指尖探入,蘸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下,道:“是灵丹妙膏么?”
若是灵丹妙药,怎么会没被抢走呢?
宁长久想着那个梦境,猜到了它的身份,他叹了口气,心想能留下来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这是发膏。”宁长久道。
“发膏?”
“嗯,抹在头发上,可以让头发变得很漂亮的,是襄儿当年的发明创造之一。”
“抹头发上?”司命偶尔耳闻,却从未试过,她轻挽过自己的银发,捻着柔而长的银丝,不确定道:“这能好看么?”
“雪儿天生丽质,怎么样都好看的,嗯要试试么?”
“你不会骗我吧?”司命狐疑道。
“我怎么会骗你呢?”宁长久面带微笑。
“那就试试?”
司命对自己的姿容无比自信,她也想做一些突破,便坐回王座,背过身子,让宁长久为她染发。
五光十色的发膏抹在了银色的长发上。
“感觉如何?”宁长久问。
“你觉得怎么样?”司命不自信地反问。
宁长久看着她色彩绚丽的发,那清幽的仙容在发间显得艳丽,长发落于神袍,如彩虹横过,乍一看是很艳丽的,但看久了总感觉有些浮夸。
不愧是当年襄儿呕心沥血的发明
宁长久微笑道:“风华绝代。”
司命理着长发,随手画了一面水镜自照,她看着五光十色的发,总觉得这可自己清冷的气质不太搭
这长发不仅艳丽,从各个角度看,还有各不相同的渐变颜色。
“嗯还好。”司命给出了模棱两可的评价,问道:“若看腻了,怎么才能洗去?”
宁长久无辜道:“我不知道呀。”
司命一愣,焦急道:“那怎么办?”
宁长久道:“以后见了襄儿问问吧。”
司命抿紧了唇,难以想象自己这般出门的模样她不免有些难过。
于是长发由彩色变成了霜白色。
司命微惊,心想这还可以随心而变么?可正当她高兴,头发又变回了火红的颜色。
司命还在疑惑时,宁长久已总结出了规律:“哀伤时会变成霜白色,高兴时会变成火红色看来是随着心情自动调节的。不愧是襄儿。”
“”司命心情复杂,无比懊悔。
于是,长发焕然,光彩变幻。
“宁!长!久!”司命恼怒极了,一头长发烧得如火如荼,她卷起袖子,朝着宁长久扑了过去。
待司命重新理好衣衫离开神国时,外面的饭香已传了过来。
宁长久立在司命身边,看着她的长发,忍俊不禁。
司命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不好看么?”
宁长久微笑道:“好看的。”
司命冷哼着出门。
陆嫁嫁正盛着饭,小龄闻着饭香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陆嫁嫁的长发在身后扎着,雪白的衣裳端正,明明是出尘的女剑仙,此刻却看着温柔贤惠,她咬着唇,咕哝地埋怨着他们怎么还不下来,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生气的。
耳畔传来了脚步声。
陆嫁嫁侧身望去。
宁长久率先下楼,司命却不下来。
陆嫁嫁疑惑地看着宁长久,宁长久微笑着解释道:“雪瓷可能有些害羞。”
“你才害羞!”司命冷冷地说着,快步走下了楼梯。
陆嫁嫁看着司命五光十色的长发,本在挽发的手僵住了,她愣了一会儿,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旁的宁小龄也笑了起来,这对师父看着司命,笑得花枝乱颤。
司命的长发再度如火如荼。
宁长久连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将罪过推到了远在天边的襄儿的身上。
长发颜色恢复了些。
司命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只想着以后出行,面具和兜帽是少不了了。
司命在桌边坐下,冷冰冰地盯着宁小龄。
宁小龄立刻不笑了,抱着尾巴,战战兢兢。
陆嫁嫁却是有恃无恐的,她的唇儿始终挑着,还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