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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国之上_分节阅读_第82节

《神国之上》 见异思剑 4615 2021-05-06 16:50

  D-老婆婆从杂物堆里翻出了一根纤细的蜡烛,点亮之后放置到了桌案上,烛光照亮了一方灵位,灵位上面只写了七个字孙儿东运之牌位。

  东运是他孙儿的名字,当年一场大病,请了名医医治,本快好了,结果她偏要节外生枝,去问宁擒水讨要了一碗符水。

  她掌着烛火,看着这块灵位,满心的内疚与仇恨让她身子随着烛火一起摇晃起来,她拿起布擦了擦,然后将灵位合倒在了桌案上。

  接着,她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她的神智也有些恍惚。

  她想着前两日见到宁擒水家冒起炊烟时,自己袖子里藏着把匕首,去敲开他家的门。那时候她本是心如死灰的,而冥冥之中似乎也有个声音告诉她,你真的该死了。

  可是那日,她并未见到宁擒水,而是见到了她的两个徒弟,她想要取出袖子里的匕首,但心中一个莫名的念头却制止了她,让她的手伸入腰上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个她都想不起什么来头的坠子,送给了对方。

  一切都很不真实。她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

  但也都不重要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会,然后从篮子里翻出了一把铁剪刀,沉默了许久之后,对着自己的脖子插了过去。

  在那剪刀即将割破皮肤的一刻,大门洞开,一袭白衣少年抓住了那把剪刀,随后以灵力结出了一个领域,阻碍其他人的偷袭。

  老婆婆感受到了剪刀上传来的莫大力气。

  她睁开眼,看着宁长久,一眼便认出了他,怒道:“怎么是你?老东西杀了我孙儿,他徒弟装什么好人?”

  宁长久移开了那把剪刀,他没有去看老婆婆,反而望向了那块灵位,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城中的事,要比他预想的更为复杂。

  他原本以为是某头大妖作祟,想要在城中掀起风浪,而城中一些怪异的格局、气氛也佐证着这点。

  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也早已将老婆婆预想成了那头妖怪。

  而今夜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他的想法改变了,他隐约间窥见了一个宏大的,血与骨纠缠的阴谋,只是他暂时无法看清它所有的轮廓。

  宁长久走到案边,扶起了那块灵位,看着上面的字,作最后的确认。

  老婆婆盯着他,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宁长久问道:“你的孙子死了?”

  老婆婆被揭伤疤,满脸怒容:“是啊他死了,他就是被宁擒水害死的!”

  宁长久又问:“那你两次登门,送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

  老婆婆像是迟钝了一些,她盯着宁长久,眼神怨毒,却没有发话,因为如今她所做的许多事情,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一部分听从理智的意识,一部分则是本能的驱使。

  宁长久继续问:“城里卖灯笼,除了你,还有哪家?”

  老婆婆依旧没有答话,她一会看着那灵位,一会又盯着宁长久,似要随时化作厉鬼噬人。

  宁长久叹了口气,看着她,道:“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

  老婆婆怒道:“你又说什么混话?”

  宁长久忽然将那块灵位掰成了两半,扔在了老婆婆的鞋前,老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神色由一开始的震惊很快变成了想要吃人般的滔天怨怒,她盯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灵位,口中不停喊着孙儿的名字,苍老的身子颤抖着,像是骨架都要随时垮塌下去。

  “你你你不愧是宁擒水的徒弟啊,那个老东西的徒弟原来也不是个东西!”

  她拄着拐杖,跪在了那半截灵位前,老泪纵横。

  宁长久看着她,道:“可是自始至终,你根本没有孙子啊。”

  哭声骤止,老婆婆霍然抬头,满是褶纹的脸上,一双瞳孔在夜色中透着煞白的光。

  “我没有孙儿?我怎么会没有孙儿!我孙儿叫东运,他娘冬天生的他,是个带把的,他爹高兴坏了,去上东三街给买了一条鱼抓了三把葱我怎么会没有孙儿?我的孙子,便是让那恶道人害死的!”老婆婆声音尖酸,听得人耳腔生疼。

  老婆婆抱着头,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回想起孙儿还活着时的光景,却不知为何,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那一段岁月被硬生生地抹去了一般。

  更可怕的是,她渐渐地发现自己连自己的过去都回忆不起来了,她想不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仿佛自己自诞生以来,就是一个头发花白,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婆了。

  脑子里唯一的记忆,竟然只剩下坐在屋子的板凳上,用竹条编制灯笼,给灯笼架子刷上纸糊这样枯燥重复的事情。

  她抬起头,目光茫然而凶狠,像是老狼将死之前露出了自己的爪子。

  “你这小妖道,到底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这妖道快把我孙儿还给我!”

  说话间,老婆婆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她猛地扔过了拐杖,五指如钩地向着宁长久扑了过来。

  另一栋老宅子里,树白收拾好了屋子里的铜器胚子,又将不算宽敞的院子扫了一遍,然后他站在那块被熏黑了一半的、铁青色的帘子前,盘算着今年要不要换一块新的。

  最后,他偷偷取出了那袋子铜钱,那袋囊依旧鼓鼓的,里面只少去了几个包子的开销。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关于贪婪和恶念的东西,消失了。

  他看着那袋铜钱,皱起了眉头,心想自己痛恨那宁擒水,也知道这袋铜钱很可能是不义之财,但是再怎么样,这也不是自己的东西,我树白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里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不对,这般良善也不像是自己

  他渐渐思索起两天前发生的事情,忽然生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自己内心原本深藏的,几乎化不开的大恨,在遇到那白衣少年,被他按着头跪倒在地,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好像消去了大半,甚至生出了要做一个好人的念头。

  而那老婆婆敲开大门,与自己无意间对视了一眼后,他忽然觉得,心底那层纱又被揭开,先前的良善念头一下变得荒唐可笑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的跌宕是错觉还是真实,只是方才那刻,心底那抹黑暗好像又被抹去了,他竟再次觉得,自己应该将这袋钱交还给那少年。

  树白坐在冰冷的地上,默然地想着这些,混乱的思绪鬼一般飘荡着。

  忽然,他的视野里,光线暗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见院子和大堂的交界处,师父像是一截树木般枯立着,他雪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吹荡。

  “师父”树白喊了一声。

  老人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小子,过来。”

  树白疑惑地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看着那愈显老态的脸,问道:“师父,怎么了?”

  老人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古铜钥匙,他将钥匙递到了树白的手里,道:“那库房中还有几张白铜画作,你等下去取出来,搬去那沙水的旁边,那沙水边有许多石墩子,你将这些铜画按着叠放的顺序,从西到东,一幅幅摆着。”

  树白有些吃惊,问道:“师父的铜画一幅可值好多银子呢,这随意摆在那常有人经过之处,若是被随意拿去了,可怎么办?”

  老人只是道:“照我说的做就好。”

  树白看着掌心简简单单的钥匙,本想追问,却还是闭上了嘴,握紧钥匙点了点头。

  老人交待完了事情,便回身向着房间走去。

  树白忽然想起一事,问:“上次师父讲的那白骨尸魔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呀?”

  老人身子微顿,他没有回答,语调也有些发干:“什么白骨尸魔?我有讲过这样的故事嘛,应该是信口胡诌的,记不得了”

  说着,他走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树白拿起钥匙,打开了库房的大门,那库房尽是灰尘蛛网,门一打开,地上的老鼠和虫物吱吱地逃散开来,他捂着口鼻,忍着心中的恶心,走了进去。

  他环视四周,也只有那库房中央有一个木箱子,那应该便是师父交待他的东西了。

  他打开了木箱子,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背在了背上,向着沙水的方向走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箱子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

  他来到了沙水的上游,见到了第一个石墩。

  这些石墩很是古老,仿佛从建城以来便存在于这里,风霜雨淋之下那石墩边缘豁口斑斑,看着并无任何平常之处。

  他翻出了一块铜画,放在了石墩上,借着光,他可以隐约看清上面画的好像是一幅神战之图,而云端之后,有一大神伫剑而立,陷在泥地里,半身白骨。

  他沿着河边走着,在第二个石墩处取出了第二幅画,整幅铜画描绘的是一个巨大而深邃的深渊,那深渊边缘,扒着两只只剩下白骨的手,白骨之爪的主人,好像在竭力将自己的身躯从深渊中拔出来。

  第三幅铜画描绘的,是一个一幅身形堪比山岳的巨大骨架,那骨架上挂着新生的血肉,而那臂弯间缠绕的,类似玉带的东西,竟是由无数骷颅头拼凑而成,而它的腰间,那类似流苏垂落之物,却是一幅幅被捆绑的,女子死白色的身躯,而那身躯的下端,无数蚂蚁一般的人,都长着尖嘴猴腮的脸,他们手持刀剑劈砍着它的大腿,砍得血肉横飞骨头破碎。

  那副铜画极为压抑,看得树白毛骨悚然,匆匆放下之后,连忙向着下一个石墩跑去。

  接下来的一幅画要平和许多,那副白骨的身躯看不到了,因为它站在一条大河之中,河水烟波了它大半的身躯,只裸露出头颅肩膀和手臂,那河水波浪剧烈地翻滚着,而他如普通人一半,高高地掬起了一捧水,张开了嘴,饮了下去。

  最后一幅铜画的画面更为简单,那铜画中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王座,王座之下,漂浮着许多幽灵,它们朝着王座的方向齐齐跪倒,虔诚而静默。

  树白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空荡的王座,而是因为那王座背了过去。两侧的扶手上,还隐约露出了背面的,没有黏附一丝血肉的手掌。

  树白依照老人的吩咐,放完了最后一块铜画,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兆示着什么,好像是某个故事发生的顺序,而这与老人口中所述,极为相似。

  如果这些铜画讲的,真是那白骨尸魔的故事,那最后两张铜画又意味着什么呢?

  树白认真地思索着,忽然,寒意浮上了他的背脊。

  因为他发现,不知不觉间,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他缓缓抬头,惊讶地发现沿河的两岸,那些大红的灯笼,此刻竟都变成了白色,那白纸之后的蜡烛,也透着微弱的、惨白的光。

  还有一章

  第九十七章:瓷佣

  树白不是胆小之人,但他眼睁睁看着那大红灯笼变了颜色,在苍白的光照进瞳孔时,他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树白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花,他难以压抑心中恐惧的念头,起身便跑,而他更加惊恐地发现,随着他的脚步迈过一间间屋子,那原本红色的灯笼却变成了雪白的颜色,他跑得越快那些灯笼也变得越快。

  树白止住了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不远处便是那座大桥,桥上依旧来往着许多行人,其中还掺杂着官兵的身影,他们不是去调查那歌姬坠楼身死之事的,而是涌向了沙水的另一岸那里好像刚刚死了一个大人物。

  接着,树白的视线又停在了某处,他看到长桥的一端,一个素衣少女翩翩起舞着,因为她的身子太过瘦弱的缘故,远远望过去更是一块破布在寒风里打着转儿。

  那少女身边,蒙眼男子拉着二胡,婉约的歌姬弹着古琴。

  而来来往往的人,对于那一幕,同样熟视无睹。

  只有自己可以看到

  这个念头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口,他转过些头,盯着那白色的灯笼,心中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而此时,恰好有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怔了怔,壮起胆子张开,声音沙哑着喊道:“大大娘”

  那挎着篮子的中年女子停下身子,回过头,看见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问道:“啥事?小孩子迷路了,要不要大娘送你回家?”

  说话间,那身材臃肿的中年女子还给他抛了个媚眼,若是平日里他一定会涌起一股恶寒,但此刻他却欣喜若狂,他连忙说了声没事,然后埋着头朝着前面跑过去。

  幸好自己还活着。

  嗯不会那大娘也是鬼吧?

  树白一拍脑袋,连忙打散了这个念头。

  路过那顶大拱桥时,他对于桥上卖艺的鬼魂熟视无睹,假装平静地走了过去。

  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异象。

  而那素衣少女却瞥了他一眼,树白因常年替师父搬运铜画,他的背也不自觉地有些弯,嶙峋的骨骼透过有些单薄的衣衫显得那样分明。

  老婆婆的家门口,灯笼由红转白,她屋子里堆积的,仅仅还是竹篾编织的灯笼骨架里,也泛起了惨白的光,那光困在灯笼里挣扎着,像竹篮子里蹦跳打挺的,翻着白肚皮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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